代春说：“陈世恩的三儿子陈定棋刚刚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回国，他可是个优秀的陆军人才。”
隆裕太后听得出他的话中有话，故意反问道：“他是海军派出去读书的，总不能改派去新军当差吧？”
代春趁机奏道：“奴才这一次去欧洲考察，各国海军都有专设的警卫队，叫海军陆战队，便于保卫海军基地、港口和中枢机构。依奴才愚见，大清重建海军也应该仿制建立海军陆战队。”
隆裕太后颇有同感，说：“听说这一回保护海军考察团全靠洋人的巡捕，有失大清的颜面。既然需要，此事交你和康禄合议。陈世恩的三儿子就让他去海军陆战队当管带官带兵，也算朝廷没有亏待人家。”
代春听了正中下怀，又趁着太后高兴，便说：“陈定剑受了委屈，奴才以为也应该给他补偿。”
隆裕问：“你有什么主意吗？”
代春小心翼翼地说：“此次考察团在归国的途中，小女结识了陈定剑，后来又亲眼见到陈定剑在码头上临危不惧的举动，很是仰慕，有心与他结成百年之好。奴才也很器重陈定剑的才干和胆识，所以斗胆请求太后恩恩准小女下嫁陈定剑。”
隆裕太后说：“姑且不提先帝已经废除满汉不能通婚的禁令，也不论陈定剑有卓越才干，听说他私德不修，可有此事？”话音刚落，一个宫女已经将那份《上海新报》放在代春的面前，报纸上刊登的陈定剑怀抱顾玉秀的照片，赫然地戳入他的眼帘。代春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粒。
陈定剑决定替顾玉秀赎身和聘娶的消息经《上海新报》捅出来后，陈世恩当即找到代春，答应两家联姻。陈世恩事先没有征求儿子的意见，也不训斥儿子的荒唐，想先斩后奏，让儿子措手不及。代春对陈定剑想赎娶妓女的荒唐主张，也认为是年轻人的一时胡闹。代春联想自己年少时不是也曾经迷失在任月娟的港湾里吗？两人一拍即合，代春答应先求太后应允，再做文章。不料，太后早有准备，断了他的妄想。原来，太后事先接到康禄的禀报和呈来的报纸，她不在乎仪凤和陈定剑的感情选择，她关心的是皇族占多数的责任，内阁必须牢牢掌控朝政，一旦陈定剑与仪凤联姻，责任内阁就会多打进一个汉人楔子，责任内阁皇族失去控制权就有了裂痕。但她又不能明说，只好找了报纸上的绯闻业阻挠，堵住代春的嘴。
代春理屈了，声音也低沉了，说：“妓家与名士的结缘，自古是汉人的优雅传统。唐有李商隐和杜牧，宋有柳永和苏东坡，前朝有祝枝山和唐伯虎，本朝的名士文人更是将妓院当做唱和交往的场所，正所谓‘只要心中元妓，不妨座上有妓’。所以奴才愚见，一旦男人成家，有如马驹上笼辔，前非尽改。”
隆裕发现代春去了一趟欧洲考察，深受汉人影响，必须用康禄这根铁链羁绊他的思维。就说：“汉人多才华，固然不假，只是汉人可以重用，但不可以视为心腹，更不能成为东床
代春说：“小女留学西洋，眼高于项，都怪奴才将她妖宠惯了。”他以退为进，想坚持自己的主张。
隆裕暗暗笑他无需用女儿的故事铺张扬厉，说道：“先帝龙驭上宾，将祖宗家业扔给我们孤儿寡母，外头洋人欺侮，里头乱党造反，要保住这份家业，全靠你和康禄这批皇族亲贵了。皇族亲贵只有亲上加亲，才能合力对付外敌。代春，你可以把这番道理讲给女儿听，只要她的血管里还流着满人的血，她不会不舍弃一已之私，顾全江山社稷的。赶明儿，宣她进宫，让我瞧瞧她长成什么俊模样了！”隆裕婉拒了他的要求，再给了他一个甜头。
代春失望之余，又受宠若惊地说：“谢太后隆恩。”
“你跪安吧！”
代春磕头谢恩，托起花翎顶戴，正要退出去，只听得太后又添了一句：“代春！”
代春连忙跪下，回答：“奴才在。”
“陈定剑是海军统制部副官已经帮办萨镇冰处理事务了，就让他去招募海军陆战队，一则让他暂离上海的绯闻，二则让他历练，日后才好堪以重用，这也算是补偿了。”
“喳！”代春咂摸出太后的话中有话，她先将陈定剑支出上海，又提醒代春要同皇族亲上加亲，莫非要将仪凤许配给自己的政敌康禄的儿子铁祥？
他揣着满肚子的不安，返回郡王府。
2
代春平安返回京师，郡王府连唱三天平安戏酬谢神祗。代春的阿玛老郡王年迈体弱，早已不管府中大小事，听戏是他唯一的爱好。夫人婉容俨然成了府中的掌钥人，领着随父回家的仪凤迎来送往。仪凤离家多年，但是她记得她家府邸的规模：正门五间，启门三，缭以崇垣，基高二尺五寸。正殿五间，基高三尺五寸。翼楼各五间，前墀护以石阑，台基高四尺五寸。后殿三间，基高二尺。后寝五间，基高二尺五寸。后楼五间，基高一尺四寸。共屋五重。殿不设屏座。梁栋绘金彩花卉、四爪云蟒。金钉，压脊各减亲王七分之二，其余与王府相同。仪凤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祖宗如此定制的家里迎接陈定剑，以了夙愿。
自从《上海新报》刊登出陈定剑怀抱顾玉秀的照片后，陈定剑想赎娶妓女的真相在高昌庙基地掀起轩然大波。仪凤即使再包容，也不免感到苦闷。仪凤知道，中国妓家前身的“女乐”来自宫廷豪门，而非西方女奴传统为衣食生计的出卖肉体。因而，贵族传统的妓，代夫封闭的妇女与文士结合成为历朝风尚。起初陈定剑想为顾玉秀赎身，她还能理解，后来发展到想娶顾玉秀，就不免伤害了仪凤做为格格的自尊。恰好阿玛要回京师述职，仪凤便跟他回家省亲，以舒缓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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