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姑娘是三江口水师旗营的?”代春到了马尾,就听说在马江对面的江口驻扎有一营水师旗营水兵。那是一七二八年雍正帝下旨建立驻守闽江口咽喉的中国第一代水兵。这些水兵祖上都是跟随努尔哈赤起兵的辽东汉人,后来编入“汉军八旗”,随顺治进关,南征北战,最后驻防北京。康熙十八年,福建耿精忠叛乱,他们又随清军入闽平乱后,便定居江口。所以代春见了这姑娘如同他乡遇故知,很亲切,两眼都炯炯有光了。
“你说对了,奴家住在水师旗营。外公是‘汉军八旗’的,爹爹是马尾人,入赘后也跟全村的人一样都说满语。”
“真的?全村的人都说满语吗?”
“世世代代都说满语,不信的话,奴家可以带你去看。”
“好哇,今天是轮我营休,我跟你去看看。”代春喜出望外,生怕姑娘因为害羞,改了主意。
“你在这里等着,奴家去去就回来。阿黄,你留在这儿陪客人。”姑娘说完匆匆地挎着食篮走了。才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姑娘打开食篮的盖子说:“你饿了吧?吃块苏子叶饽饽。”
代春的两眼都亮了,他太久没有吃到这种地道的旗人食品了,说:“姑娘,多谢美意,代春就不客气了。”说着拿了一块黄澄澄的饽饽张嘴就咬。
姑娘又拿了一块饽饽塞在他手中,嫣然一笑,说:“奴家叫任文娟,满语名字叫春喜。”她说话的表情已经去掉了小家碧玉的拘谨,而多了几分北地胭脂的豪情。
“我叫代春,你叫春喜,我们俩真有缘份!”代春说得正得意的时候,任文娟已经走了。
代春掰了一半的苏子叶饽饽喂阿黄吃,狗儿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往他的腿上亲昵地蹭着。代春摸着阿黄的脑袋说:“阿黄,你家的女主人可比王府里的格格称心多了。”
代春十四岁那年,由于他的父亲老郡王和荣珍福晋的互相利用,就在福晋的“指婚”下,把她十七岁侄女许聘给他。又过了三年,才在他父亲抱孙心切的动机下给他办了婚礼,但是几年过去了,代春膝下依旧空空。本来就不称心的婚姻,更是藤葛丛生。
正当代春触景生情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叫他一声。代春回头一看,正是“振威”号管驾许寿山急匆匆地走来,脸色凝重,问:“你怎么在这里逗狗玩?”代春是隐瞒了真实的身份来“振威”号实习的,目的是不让许寿山和舰上的官兵以“八旗子弟”另眼看待他,所以许寿山待他与属下一样严苛。
“许大人,今天是轮到标下营休。”代春恭恭敬敬地解释。
“军情紧急,营休取消。跟我速速回船!”许寿山边说边往前走。代春应了一声,不加思索地跟去。
阿黄见代春离去,向他吠了一声,替任文娟叫屈。代春只好回头,抱歉地向它摆摆手,带着遗憾走了。
等到任文娟拎着空食篮,怀着颤抖的春心,步履匆匆地跑回来的时候,偌大的码头上只剩下阿黄正等候她。阿黄哀哀地叫了一声,传递出长长的无奈。任文娟顿时明白了,回头看着阒无一人的码头,扃闭上情窦初开的心扉,怏怏地带着阿黄回到江边,摇着小舢板,回到江对岸的水师旗营去了。
此时,代春已经跟随着许寿山回到了停在罗星塔下的“振威”号炮舰上,按照许寿山下达的命令做好战斗准备,将刚才与任文娟邂逅的风情月意抛在脑后,陷入了蜩螗的国事中。原来,自从一八八四年六月法军进攻谅山失败后,八月再犯基隆失利,法国远东舰队四十二艘舰艇在孤拔率领下完成了陈兵马尾港,控制闽江口,威胁福州城的军事部署,中法海战随时爆发。在马尾罗星塔江面上法军共有九艘军舰,水雷艇两艘,总排水量约一万五千吨,作战兵员一千八百三十人,火炮七十七门;福建海军共有军舰十一艘,总排水量九千七百余吨,作战兵员一千二百人,火炮四十五门。双方对峙的舰队不仅在吨位、轮机马力、装甲、火力上存在着明显差距,而且福建海军错误地将十一艘军舰集中在一处,形成“连樯列阵”的态势。许寿山面对这种危势,联合了“福星”号管驾林森林、“艺新”号管驾林承谟等五名福州籍舰长直接面见“会办福建海疆事宜”钦差大臣张佩纶,提出蒸汽战舰应与艇船、木排、哨船交错排列,首尾相接,这样“胜则可截可追,败则相援相救。”特别是在朝廷下令不许首先向法舰开火的严令约束下,更不宜把军舰集中一外挨打。这一符合实际实战的建议竟受到张佩纶的严斥。张佩纶以一介儒生任前敌主帅,缺乏实战经验,再加上“会办”只是个副职,不敢有所主张,反而迂腐地要求许寿山五位管驾学习韩信“背水阵”的战法,将舰队置之“死地”,使之“于死中求生,亡中求存。”所以许寿山碰了钉子返回码头才拿代春出气,代春明白了个中原委后,毫无怨言地和全舰官兵投入备战。
这一夜——八月二十二日的晚上,马尾江面出奇得平静,民船照常来往,但是明眼人都能看清这种异乎寻常的宁静正是激战前夜的征兆。许寿山不甘心,又联合福建海军的管驾们再一次赶到船政局,向张佩纶和船政大臣何如璋面呈舰队“连樯列阵”的失误,并呈上图说,要求迅速改正,但是两位统帅置之不理,失去了扭转不利形势的最后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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