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忽然，脑际灵光一闪，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什么字？对了，是一个“意”字，剑意！剑有剑式，剑有剑意。是了，老师虽然不睁开眼睛，但是他一定是用心感觉到了自己的剑意，剑招未出，而心中已存意念。就在这一刻，自己剑招，已经尽被老师所识。所以，后来，不管自己刺向何处，都会被老师所“识”破！
一想到这一层，他顿时领悟了，什么叫做“任意所至”，也就不去再想如何能够刺中老师，只是也全身心放松，甚至学老师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将手中剑轻轻挥洒，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任意所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刺向哪里！
“嗤——”一声轻响，他果然刺中了花房老师的身子。花房惊讶之下，睁开眼来，从地上一跃而起，“哈哈”笑道：“好小子，如此大胆！”
“老师，您没事吧？”福松也感觉到自己刺中了老师，连忙起来，给老师道歉。而他的目光中，还隐约闪动着另外一种神情。那种跳跃的光芒，连花房老人都从未见过。
“小子，说来听听，你想到了什么？”花房老人看了看他，又坐下来，问道，“讲讲看，你是怎样刺中我的？”
“是。”福松这就把自己所想到的道理，讲了一遍。听得花房老人也不住点头，道：“孺子可教，我想得果然不错。凭你自己的悟性，你原是能够想到这一点的，不过——”说到这里，他又忽然停下来，看了看福松，才说道，“你年龄还小，毕竟还不能完全领会其中精髓。其实，你根本不用出剑，只消坐在那里，静静等候。不过一时半刻，我自然会将自己的身子，送到你的剑尖上去。‘任意所至，天下莫敌’，什么时候，你真正明白了这一层，才算是窥到了‘二刀流’剑术的最高境界。”
“老师教训的是。”福松听了，如痴如醉，连忙跪下道，“弟子狂妄，不过得了一点皮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请老师恕罪！”
“嘿嘿，一点皮毛？”花房老人慈爱地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这点皮毛，可是许多人穷毕生之力都不能达到的境界啊！你聪明过人，所学之快，已经远远超过我所期望。好了，你这就去吧——”
“是。”福松毕竟是个孩子，累了这半天，早想出去玩了，听老师终于答应让自己回去，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答应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跑。到了门口，换上了鞋，他又探进头来，还不忘问一句：“老师，我明天什么时候来练剑？”
“嗯，不用了。”花房老人心中叹息一声，他本来想告诉福松真相，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由他母亲田川氏亲口告诉，要好得多。他只是说道：“你回去问你母亲吧，看她怎么说？”
“好的，老师再见！”福松听了老师的话，虽然并不明白，还是答应一声，给老师深鞠一躬，道了再见，这才兴冲冲地转身跑出去。
“一个多么好的孩子，聪明伶俐，讨人喜爱，武学上又有着那么高的天赋。他本来可以有一条光明坦途的……”身后，花房老人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心中一时转过无数的念头。“可怜，他长这么大了，却还没有机会，和自己的父亲、母亲，一家人和和乐乐，过上几天幸福的日子。几年来，因为没有父亲，他受了多少嘲笑，蒙受了多少的耻辱？如今，好容易能够和父亲在一起了，可是，又要离开母亲。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是怎样的不幸！又是怎样的痛苦！更重要的是，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回到日本，回到长崎，回到他生长于斯、受教于斯的这片土地上来！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更或许，唉……”
想到这里，花房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如此年纪，最经受不起的，就是离别！尤其这种没有归期、犹如大海一样无边无际无尽的等待。他想，或许从此以后，日本将再没有一代宗师花房氏，而大海边上，却将多出来一个翘首以待、默默等候的普通老人！
这个孩子一走，剩下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还有一件事情，他必须去做、非做不可，那就是去海边上，等待，等待！一直等到自己生命结束。或者，看到这个孩子归来！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空伤其身，然后增益其所不能……”静静的默诵中，他闭上了眼睛，全身心入定，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老人是一种心境，年少无忧的孩童，却又是另外一种心境。
告辞了老师出来，福松并没有马上回家去吃饭。虽然肚子早就饿了，可是，他还要等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冷月。本来今天约好的，在他早晨练完剑术后，一起到海边上捉螃蟹。那是他们在上次捡贝壳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福松哥，等等我——”海滩上，冷月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捏着五颜六色的贝壳，光着洁净如玉的白皙脚丫，在气喘吁吁地奔跑着。
“追啊，你来追我啊！”福松就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不时地回过头来，调皮地做着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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