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在心里原谅你了，”曹世选道，“他临终之际，还在问你的消息，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范家庄去……”两人半晌无语，曹世选又将几个年轻人，给努尔哈赤介绍。
“这位，便是佟大哥之子，叫佟盛年；这是我的儿子，叫曹振彦，他们刚出生的时候，你都是见过的。”二人上来，一齐给努尔哈赤见礼。
“这是你儿子——”曹世选又在他身后，拽过来另外一个年轻人，道：“禇英，快来，给你父亲磕头！”
“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这个年轻人，身材高大，相貌雄伟，和努尔哈赤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宛如一个印子里铸出来的。
“起来，快起来！”努尔哈赤对这个孩子，朝思暮想，牵挂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心中这份激动，简直掩饰不住。
他连忙将他扶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边问道：“好孩子，好孩子，我的雏鹰，如今已经长这么大，变作一只雄鹰了。对了，你母亲呢？她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好？这些年怎么样，你们母子过得可还好么？”
“父亲——”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禇英早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哭诉道，“娘她……她老人家……”
“她已经去了多时了！”在旁边，曹世选叹了口气，接过来说道，“唉，也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将她照顾好。在你走后，她便日夜思念，在村口方向，等你回来。虽然她也知道，你其实是不可能很快回来的。但她就是要这样做，我怎么劝，她也不肯听。结果思念成疾，便病倒了。后来，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又落下了病根。这病一年重似一年，请了多少名医圣手，也束手无策，结果，不上几年，竟然去了。唉，可怜这孩子，无父无母……”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而努尔哈赤呢，突然之间，先后听到佟半万和佟佳氏去世的消息，这打击实在非同小可。本来，他满怀希望，要在自己迟暮之年，回到范家庄来，按照当年的约定，轰轰烈烈，举办一场与佟佳氏的婚礼，以弥补她当年为自己而作出的牺牲，补偿她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可是，现在，两人已经阴阳永隔，自己就是当真消灭明廷，统一了天下，又有什么意思？什么王图霸业，什么雄心壮志，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他问自己，如果没有人欣赏，那么，自己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罢了，罢了！”半晌，他方长叹一声，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虽然她已经去了，可我还是要实现当初的诺言……”
主意打定，他这便暂时在心头，将这件事情搁下，问曹世选道：“曹二哥，你们怎么会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了这里？你和佟大哥，平日里不是最恨明军么？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帮助他们作战？而且，佟大哥还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这一点，我正要问你呢！”曹世选激愤地说道，“明军虽然腐败，然而不过是抢掠财物，欺压百姓而已。而兄弟你的军队呢，所到之处，烧杀奸淫，民不聊生，甚至我听人说，你们的规矩，都是以人头邀功，城破之日，往往也是屠杀开始之时。兄弟，这条规矩，真的是你定的？该不会是他们背着你胡来吧？我可不相信，你会做这样的糊涂事情！”
“这的确是我定的规矩——”努尔哈赤却并不隐瞒，直接承认道，“是我要他们这么做的。非这么做，不能将敌人彻底击溃，要取得天下，就不能不行狠！我的军队，所以百战百胜，靠的就是这一点。以人头论军功，杀人越多，军功也就越大！”
“可是，天下是什么？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没有了听命于你的臣民，你就是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曹世选愤愤不平地道，“兄弟，难道你忘记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样滥杀无辜，就不怕遭到上天的报应？”
“我这个人，只相信自己，不信老天，也不信鬼神。”努尔哈赤哈哈一笑，说道，“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我从来不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不错，我是残酷了点，杀了那么多人，可我不是一样做了女真人的王？我还要做天下人的王，要想称王，就必须杀更多的人！”
“兄弟，你变了！”曹世选闻言之下，长叹一声，说道，“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和我、还有佟大哥在一起，畅谈天下大事，胸怀百姓疾苦的好兄弟了。你变了，变得当哥哥的都不认识你了。看来，我们当年那个好兄弟努尔哈赤，永远也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不错，我是变了！”努尔哈赤点头说道，“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没有人还会像原来的样子，一成不变。我变，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战争洗礼，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道理可言。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来杀你。”
“可那些人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还有女人和孩子，她们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难道这些人，也都要来杀你？”曹世选反问道。
“他们现在没有能力，不代表将来杀不了我。”努尔哈赤说道，“只要他们对我来说，是有一点危险的，我就必须将他杀掉，斩草除根，绝不能留一点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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