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继续说下去：“以后的反清复明，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也看不到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对他没有一点的希望……曹兄弟，你肯不肯帮我，替我照顾我的兄弟们？”
“我——？”曹玺再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
“咳……咳……”郑成功又咳嗽起来，“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有些难为……你们曹家，与满清关系密切，你又是太后亲自许诺了的江宁织造，荣华富贵，前程似锦……可是，如果你不接过我这副担子，我担心在我身后，不用几年，好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就会被犬子白白地葬送，毁于一旦……”
“国姓爷请放心——”曹玺说道，“有我们这些朋友在，不会眼睁睁看着郑经贤侄，被人欺负。郑家的基业，总归要由郑氏继承。外人插足，只怕军士不服。如果国姓爷真有什么忧虑，我倒有个想法——”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陈近南，说道：“国姓爷是天地会的龙头大哥，天地会近来弟子众多，不如另立门户。这样一来，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保全有生力量。至于新的龙头大哥，就由陈师兄来担当，如何？”
“不，俺可不行——”陈近南一听，连忙摇手，说道，“俺是个粗人，什么龙头大哥，俺可做不了。打打杀杀的还行——”
“陈兄弟，你就不要推辞了——”郑成功点了点头，“曹兄弟说得不错。你的确是代替我接掌天地会的不二人选。你功夫好，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可以将反清复明的大业进行下去。会中的兄弟，平日里又都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有你领导他们，我很放心。组织方面，有什么问题，曹兄弟自然会帮助你。这件事情，我总算是放心了……咳……”
他又咳嗽起来，这次，无论如何也停不住。曹玺和陈近南都担心地劝道：“国姓爷，外面风大，回去吧！”
“唉——”郑成功长叹一声，遥望北方，挣扎着跪下去。拄着“龙泉剑”，磕了几个头，泪如雨下。“得龙泉者得天下，可惜，天命已尽，我纵然有力杀敌，无力回天，悲乎！……今日毙命于此，忠孝两亏，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天色将明。屋子里，一盏昏昏的灯火，已经油尽灯枯，烧到了尽头。
在床榻上，郑成功面如金纸，呼吸断若游丝。他将“龙泉剑”，在手中抚摸了半晌，最后还是还给了曹玺，说道：“这把剑，你带回去复命，如果需要，你也可以把我的人头割下来……不要因为我，再给曹家带来什么祸患……”
又将手指上的“九龙指环”摘下来，递给曹玺，道：“请把这件东西，替我还给广慈师太……就说，我对不起她，没有能够实现她的嘱托……”
又对身边的陈近南说道：“我将天地会的龙头大哥之位，正式传给你。希望你能够将反清复明四个字，牢牢记在心上……从此以后，你可以自立门户，不必再听郑家的号令……”
又将诸位将领，看了一遍。郑经不在身边，他也无话可说，一声长叹，大叫数声：“我好恨——”泪如雨下，溘然而逝。
这一年，他只有三十九岁。
“国姓爷——”众人都撕肝裂肺，放声痛哭。桌上的油灯也正好在这时候熄灭。窗外，一轮红日，从海面上跳跃而出，以不可阻挡的磅礴之势，映红海面，照亮天地……
郑成功的坟墓，就座落在台湾城外的山上。当地的许多百姓，都来参加了盛大的仪式。仪式那天，天色阴沉，下着绵绵的细雨。
仪式结束后，陈近南等人留下来，给郑成功守丧。而曹玺因为要赶回京师复命，洒泪而别。
一叶孤舟，将他送离此地。他站在船头，眼睛湿润着，凝视着郑成功长栖的地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北京。
福佑寺。玄烨的小府上，淑妃也已经奄奄一息。她强自支持着，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因为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这个人，不用说，就是她的尔玉哥哥。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一幕一幕：蓝天白云，无忧无虑，追逐和嬉戏的孩子……
“尔玉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已经成千上百次，还没有曹玺的身影出现。可是，她始终没有放弃。因为，她相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都会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尔玉哥哥，快点回来吧……我快支持不住了……你再回来晚些，只怕就见不到我了……”
她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从外面走进来。他英俊潇洒的脸上，挂着自信而灿烂的微笑。他走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的秀发。那种感觉，令她心中柔情荡漾，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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