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年我们用打蒋介石的办法打越南人,越南人呢,用打美国人的办法打我们,两下子都没打到一块儿去!”
另一个家伙说:“现在有一种观点,仿佛现代军官张口就是‘英阿马岛之战’,闭口就是‘贝卡谷地’,别信那个,那只需要一点科普知识、简易读本、初级教程就足以应付人们的好奇心。可我们将面临的是山地战,山地战是一种最初级最原始、最需要野蛮精神的作战。”
这话立即得到他的一位同伴的赞同,说:“是的。军事上很多东西是返朴归真的,美军不是在前年又恢复了刺杀训练了吗?不要一讲五次反围剿就头痛,才几十年嘛,孙子兵法都几千年了,我们不是还在研究它吗?那时还马拉战车呢!在军事上我首先推崇毛泽东。与他同时代的将领们没有一个有毛泽东的军事高度,因为他有哲学头脑。越南人在前线倒是把毛泽东的游击战理论用的滚瓜烂熟。”
在那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我听到了季刚的声音:“听说我们的士兵在前线作战多用‘群胆’,很少有‘孤胆’。咱们为啥缺少孤胆?对你说吧,前些年中国人集体主义讲得太多了,一个人生下来,三岁就进幼儿园,从那以后就过集体生活,稍稍自由点,就说你个人主义。是啊,前线为什么不给我们士官生以指挥权呢?应该培养军官独立行动的能力。英国军官接受任务后,自己就成了将军,任务如何完成由他自己考虑。我们总是统得太死。”
另一家伙当即反驳季刚,说:“现代战争早失去了那种古典美,倒象一项整体工程,画图纸的,开吊车的,砌墙的,运沙子的……有的兵还没见着敌人就着了炮弹,你能说他不是英雄?没有孤胆?”
唔——士官生们总是雄辩的。我想起一首古老的军歌:
纸上都是开阔地
可是行起军来呀……
是啊,前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战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恐怕我们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人是有着某种先验感的。我脑子里不只一次地映现出自己踏中地雷的一刹那:眩目的闪光;没有电影中那骤起的音乐,只有炸声后的寂静;嗡嗡的耳鸣,TNT辛辣的气味,被炸烂的带血的骨肉喷溅到战壕壁上;脑子却清醒的可怕,甚至来得及喊一声“完了!”一根断茎的野草,以致飞鸣的山雀都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景象……
3
前中医丛培民也得到一条签名的绸带。这个幸运的家伙,正坐在我的对面一心一意地研究着那条绸带上的签名,似乎要依据那字迹揣摩出那位漂亮的女演员的性格特征。按照文学描绘应是:他两眼炯炯放光,仿佛那手上抚弄的是一团燃烧的火。
他就这么个粘乎劲儿。他读过五年的中医学院,脸上老有一种“春风式”的微笑,凡事都爱“望、闻、问、切”,弄弄清楚。细细分来,他大概要属于医学诸多流派中的“温补派”,平素,总爱和同队的士官生们谈谈营养,介绍一下“时令大补”、“自我保救法”、“人体生理小极限”等,其蛊惑性一度曾使队里的偷懒者增多,引起当局的警惕。当然,有时他被队里领导表扬两句后,也能心花怒放,毅然决然地揭发一下某些装病者,类似“这汗不是虚汗,是正常的训练出汗”,“此人脉象和缓,腹肌松弛,不象肚子疼”云云。总之,他这个人是和他那套昏天黑地的中医阴阳理论相吻合的。动不动就是:“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为什么中医的阴阳理论首先发生在中国?这和我们民族的思维习惯有关。为什么解剖学首先发生在西方?这也和西方人单刀直入的思维习惯有关系。”俨然把自己标榜成民族思维的继承者。他对自己当初选中中医这个行当的解说更是阴阳莫测,说:“现代社会越发达,交通工具就越发达;交通工具越发达,车速也就越快;车速越快当然也就越容易出交通事故。而治疗跌打损伤嘛,中医明显地要比西医高明,草药外敷内服、小夹板、推拿……少痛苦,还没有后遗症。”大概是目前社会还不够“发达”,所以这个一心想靠交通事故发财的郎中才进了军校。
此刻,前中医仿佛有些激动。刚刚,他居然即兴在那绸带上赋诗一首。其中有这么一句:绸带里飘出了铅沉。
士官生们一起嘲弄他文风晦涩。说是在这样来历不凡的绸带上题出这等蹩脚的诗句来,简直有辱于士官生的荣誉。可是,这位前中医死也不承认他的诗有什么毛病。
“这也叫诗啊?”季刚在那边嚷开了,“什么‘绸带里飘出了铅沉’,见鬼去吧!如果这也叫诗的话,我一小时就可以炮制出五十行!”
果然,他按前中医的思路编开了:
绸带里飘出了铅沉,
车轮下滚出了缓慢,
面包上啃出了饥饿,
水壶里倒出了干燥,
冲锋枪射出了和解,
……
加上大家七嘴八舌地拼凑,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有了十五行。逗得大家哈哈直乐。前中医自己也笑了,他也唯有在季刚面前才显得这么谦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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