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赏的东西可多啦,一则夸奖他运筹决胜,调度有方,二则赏穿黄马褂,还有白玉搬指、翎管、小刀、火镰等好几样东西。”
瑞芬抿嘴笑道:“好了,好了,曾国藩立了这么大的功,官也不升一个,尽赏些小玩意儿!”
“克复武昌,朕已赏了他兵部侍郎衔,可是二品顶戴了。”
“那不过是个空衔。”
奕詝四顾无人,轻声笑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朕的驭下之法,要等到曾国藩拿下南京才能给他一个实缺巡抚。好比养猫,白天不能喂饱,夜里才肯捕鼠。若是喂饱了,就成了懒猫,夜间不愿捕鼠了。养猫与驾驭大臣是一个道理,祖宗朝就是这样做的。”
饭后,瑞芬想问皇上关于夜间行踪诡秘的事,可是她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对于妃嫔之间争风吃醋,竟然羞于启齿,况且皇上正在高兴头上,不能扫他的兴,话到嘴边,却留住了。
那位被皇上皇后如此热烈议论的湘军主帅曾国藩,此时正在田家镇休兵暂歇,补充军火粮食、修补战船,补充兵员,安排下一步的进军部署。湖南提督塔齐布统带陆军驻兵南北两岸,国藩自从武昌出师便以一条拖网大船改建为座船,和他同船的有主持文案兼管营务的湖南举人李元度,也是多年旧友,水师统领则是李孟群、杨载福和彭玉麟。
十一月初八日,已经过了冬至,江上寒风呼啸,没遮挡地在船头上肆意咆哮,阵阵寒意无所不钻地从棉帘窗棂缝隙处透入座舱中来,国藩穿上皮风帽和大毛裘皮袍褂,舱中生了炭盆,方觉寒气稍减。他召来部将罗泽南议论兵事。这位比国藩大了三岁的乡间教书先生,今年四十六岁,本来只靠教几个顽童糊口,却不料时来运来,以办团练起家,因攻克武昌有功,已经保举到浙江宁绍台实缺道台。他们正商量决定“先剿北岸(九江对岸小池口),次清江面,然后渡江,以图攻克九江”的作战方针。李元度带着一身寒气掀帘进来,身后跟了两名听差,捧了一大堆御赐物品。元度小国藩十岁,处在师友之间,为人潇洒,不拘小节,湘军惟有他敢于和国藩开玩笑。他捧了兵部大信封,啪地放到舱中矮桌上,放肆地嘲笑道:
“涤公,这回大概是真的官运来了!您瞧,又是军机廷寄上谕,又是这么多赏赐,皇上这回不会亏待您了。”
国藩瞪了他一眼,说道:“次青又要胡说了。”
他用竹刀拆开烙了火漆的里外两层信封,泽南拘谨地坐在一旁目不邪视,元度则早已肆无忌惮地站到国藩身旁俯身读了起来:
曾国藩、塔齐布运筹决胜,戮力同心,麾下战
士皆转战无前,争先用兵,皆由曾国藩等调度有方。
览奏之余,实堪嘉慰。曾国藩着赏穿黄马褂,并发
去狐腿黄马褂一件,白玉四喜搬指一个,白玉巴图
鲁翎官一枝,玉靶小刀一柄,火镰一把,交曾国藩
祗领,以示优奖。
国藩默默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军机处转录的上谕,已知大概,心中寒意比舱外的朔风还凉。自从出省作战四个月来,夺回无数重要城池,牺牲了无数湘军将士,连他自己的老命也几乎贴了进去。克复武昌时,上谕着他署理湖北巡抚,不几天又收回成命,另下一旨:“曾国藩着赏给兵部侍郎衔,办理军务,毋庸署理湖北巡抚。”此番攻下半壁山和田家镇,这两处何等重要的长江要塞,竟只赏给一些无关紧要的物件,他不由得暗暗倒抽一口寒气。
“朝廷太薄情了!”李元度却已忍不住在大叫了,“涤公,退回去!退回去!那些赏物都不要他!湘军立了这么大的战功,死了多少湘军好弟兄,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如今万骨枯了,一将功成了,却连个实缺总督、巡抚或是钦差大臣的名义都不给,教您如何去指挥手下的一品提督二品总兵?黄马褂有什么希罕,搬指、小刀更是胡弄人的,赏给当兵的弟兄们都不讨好,定会讨一声骂:‘地摊上都能买到的杂拌儿,却当作御赐物件来赏人!好不恼人’哼,涤公,记得《后汉书·吕布传》中有一段话吗?是说曹操论吕布:‘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皇上大概把您当作了吕布,是怕把你喂饱了不肯卖命打长毛哩!”
这话说到国藩的心坎儿上,然而也只说中了一半。国藩何等涵养,面且对朝廷谨慎小心,一切不满都往肚里咽,从不敢肆意发泄牢骚,当下说道:“次青不要胡乱猜测,朝廷自有道理,田家镇不过是个小镇,不拿下九江、安庆,朝廷是不会给重赏的。我们为人臣的,受大清深仁厚泽二百余年,国家有难,理应舍命杀贼,就是白衣终身,也不该有怨言!”
罗泽南也是一位道学先生,究竟官小,不如国藩那么顾忌,也因涉足官场较久,阅历渐深,不免为国藩不平,不紧不慢地说道:“按理说,克复武昌,是件振奋人心扭转全局的大事。连我这个区区候补知县,都有赖涤公的保荐,连升三级,做了实缺候补道台。而涤公却依然故我,仅仅赏了兵部侍郎衔,其实丁忧前就是礼部侍郎,可说是立了这许多大功,至今一官未赏,连向荣那样的粗人都早已做了钦差大臣,为什么涤公就不能当呢?恐怕还是朝廷忌惮汉人掌握兵马大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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