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神志不清时像一尊木桩,连续几个小时都伫立在同一个地方,目光呆滞,用一个口琴吹同一支曲子,反来覆去,似乎不是在吹,而是在重复一件生下来就会做的一件事。
“你吹的什么曲子呀”,每当碰到这一场景,展婷都会习惯性地走上前去听了好久,然后重复两年来一成不变的话。
“静静的顿河,吹的不好”,老人侧过头露出孩子一样羞涩的笑容,台词还是这两句。
“真好听”,展婷赞叹道。平心而论,老人的口琴演技的确很棒。
听完夸奖,老人发呆几分钟之后就会慢慢地恢复神志。于是,展婷就会拿出课堂笔记,只要不是高新技术范畴的,老人都会变了个人似的侃侃而谈,细心为她排迷解惑,其学术功底绝不亚于那些挂满了头衔的名师。
大三的一个周末,几乎被外界遗忘了的小楼出现了一位少校。当时,他26岁,是总装备部某研究所的博士生,老人的独生子。
“父亲生于1926年, 16岁时就上了大学,17岁加入地下党。55年到苏联留学,中工苏联关系破裂时也没回来,71年偷渡回国,下放到新疆建设兵团。审查了两年才确定他有间隙性精神分裂症,不过我母亲愿意嫁给他,组织上也同意了。76年2月生下我,三月份母亲就过世了”,仇以一种淡淡的却似乎在故意隐藏某些细节的口吻叙述道,俨然在背诵一篇平淡无常的短文,一边娴熟地挥动手找的长帚,将楼外的落叶扫成一堆一堆,在展婷的帮助下装进拖车,一车一车地推到培植圆,倒进生物肥料池。
展婷捉住一片刚从树梢上飘落的叶子,很不满意地说道,“完了?”
仇唯伸手拿了那片叶子,捏着叶柄转了转,说道,“是完了。你以为我在讲什么刺激又有悬念的故事吗?那年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可以写成独一无二又能引人入胜的小说,不过很少会有人那么做,父亲就告诉我这些,再多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展婷有些失望,虽然他不相信“老人记不清楚”的说法,但是仇唯的眼睛已经很明确地告诉她,那是一段沉重的历史,现在已经平静地尘封在某个角落,不想让人去搅扰。
仇唯摘下宽大的军帽,把叶子放进去,摆弄很久。
打扫完毕,展婷开始觉得空气过于沉闷,便大胆地嗔怒道:“你怎么就不会说些谢谢呢?”
仇唯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说了句“送给你吧”,于是从帽子里拾起那片有些残破却热情似火的叶子递给展婷。
“谢谢”,展婷很开心地将叶子夹入书页。
此后的一年里,展婷再也没见过他。七月的航班飞往广州,怀里的书页中还夹着那片枯萎了的九月。她从来都不相信奇迹,她所保留的也仅仅只是一片少女的回忆,仅作怀念而已。时间在枯燥的军营里一点点流逝,奇迹的确没有发生,只是缘分却留在那片叶子里。
又一个初秋的周末,广州总部大门外走来一个神情暗淡的中校,出现在欣喜若狂的展婷面前。
(二)
天色暗了,展婷拍拍书本,起身离开。
“妈妈,我在这”,那边传来一个顽皮孩子的声音,继而是一个母亲紧张而哄喜的叫唤。
循声望去,晦涩黄昏下,一对母子在在玩捉迷藏。展婷饶有兴致地看了很久,露出羞涩的笑容,小心地揽着书本,仿佛那便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胡思乱想地走出公园。
摸出那支钥匙,旋开了仇唯的房门。
他回来了!展婷喜欣地看着才阔别三天的仇唯正躺在客厅上打着呼噜。一定是饿坏了,她怜惜地摸摸男人的额头,将散发着海风气息的旅行包推入卧室,系起围裙进厨房,淘米洗菜。
客厅里的人儿翻了个身,还叹一声。
展婷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关切地问:“工作顺利吗?”
“嗯”,他敷衍一声坐起来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得很大。
展婷一边搅动锅里的米,一边思量着: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也不知道这趟出海执行的是什么任务,让他这么反常。
吃饭时,仇唯像几天没吃饭似地狼咽虎吞起来,即便是盘中残剩的佐料也没放过,吃得津津有味。趁着男人最听话的时候,展婷壮了壮胆,将早已准备好的结婚登记表和笔递上,用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就签,我等不了明年了,不然纪委又拿你的生活问题说事儿啦!”
仇唯吞下一大口饭,捉起笔,看也不看,刷刷几下就把自己的下辈子给卖了。
展婷小心地收好,开始唠叨起来,“死没良心的,哼!活活拖了人家整整四年,妙龄少女都变黄脸婆了,想找别人嫁也没人肯要,你倒好,三十好几了也不替自己下半辈子的温饱问题打算打算,我可告诉你姓仇的,哼,过了这村可没那店…….” 第三个“哼”字未出口,展婷的嘴突然被封住了,再也出不了声。
一阵无声仿有声之后,她终于能哼出声来,只是那哼哼的频率越来越高,想停都停不住…… /*作者注:少儿不宜:)*/
(三)
入夜,怀中的女人睡得很香,偶尔蠕动一会儿,粉唇突然凑过来,逮到哪就咬哪狠啃一口,方才满意地舔舔嘴缩回去,片刻后又梦中呓语起来。仇唯痴痴地端详了许久,恋恋不舍地拣过床单裹好她,用一只长枕头将自己偷换出来,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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