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体怎么写?”荣华继续问。
“古体?”阿初想想,提起笔,写了更大的一个“灋”字。
灋古体的“法”字
“怎么解?”荣华的眼睛里不自觉地泛起一丝钦羡才华的光泽。
“灋,刑也。水字旁寓意公平,平之如水嘛。”
“那么廌呢?做何解?”荣华故意巧妙地提笔把“廌”字圈起来。
阿初没有荣华的机心,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廌是中古代时期传说中的独角兽,生性正直勇猛,遇到不公平的事情,它会用角去顶,所以,它的下面是一个去字。”阿初接过荣华手中的笔,在“去”字头上画了一个向上顶的小箭头。
“去顶!很形像。”荣华说。“可是,你为什么不顶?”
“什么?”阿初冷不防被荣华射了一箭。
“你也遇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为什么不顶?”
“他是少爷。”
“这不公平。”荣华严肃起来。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阿初把羊毫笔轻轻投掷到砚台上,溅起黑色的墨珠。
“你看这些四溅的墨珠,本来它们在砚台里沉睡着,像一滩死水,你的笔无意中搅动了它们,墨水不平了,有了些许波澜。事物'不平则鸣',所以它们肆意地飞溅,随意绽放在桌面。”荣华把羊毫笔挂上笔架。说:“墨珠尚且要争,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你应有的合法权益和地位?你为荣家付出了很多辛劳,为什么从不想到索取应有的劳动报酬?你牺牲了很多属于自己的利益,甚至是自尊。你一味忍让我哥哥蛮横的行为,其实是'害'他。一个不出去工作,根本不知道辛劳为何事的人,本身就是社会的'沉渣'。”
“二小姐!”阿初打断了荣华慷慨激昂的讲话。“二小姐,对不起,我知道您是哪一种人,我很敬佩您。不过,我的人生经历跟您相差太远。如果没有过世的老爷栽培,没有少爷在经济上给我的资助,我是无法顺利完成全部的学业,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我跟您不一样,我欠荣家的。”阿初的态度异常诚恳,反让荣华局促起来。
“你很宽容。”荣华说。
“Toerrishuman,toforgivedivine.”阿初说。这句话引自蒲柏的诗歌,犯错人难免,宽恕最可贵。
“看来,我枉做小人了。”荣华说。
“您很关心我。”阿初立即把话拉回来。“我感激在心。”
“真的?”
“点点滴滴。”阿初指心。
荣华开心了。“你这张嘴,很会哄女人。”
“您这是褒还是贬啊?”
“自己猜。”
两个人都会心的笑起来,美丽动人的剪影在粉红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光明。此刻,蝉儿端着燕窝银耳羹敲响了书房的门。
“阿初少爷,大少爷在大太太房里歇了,您不用替他等门了。还有啊,我到厨房替你熬了一小壶燕窝银耳羹,你趁热吃。”
阿初称谢,叫荣华一起吃了。
又到清明了。
四太太想着。今年的清明节应该不同往年了。
她活着,没有爱情,只有亲情。
“复仇”的使命感维系着她的生命,她一生中唯一地向往就是“回家”,堂堂正正的“回家”。她为此不断的透支着自己的青春年华,二十多年来,她“画地为牢”、“深居简出”,任由无情的岁月像流水一样从自己的身边匆匆划过,美丽的风华像自己手中的春沙,从白皙的指缝间慢慢渗漏。春红谢尽了,她依然在等待,她的生命在等待中延伸……
父亲死了二十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那最后一餐的晚宴上。为了父亲的遗骸能早日迁葬,为了剥开隐瞒了二十年的血腥真相,她忍受了一生的“孤独”,耗去了毕生的“幸福”,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等待,等待揭开“真相”的那一刻,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就快来临了。
慈云寺的钟声响起来。
阿初着装严谨,他专程陪着一身素服的四太太到慈云寺来焚香祭祖。
阿初的情绪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四太太那浓郁的愁结。他沿着弯曲的石阶向上走,看着到处用红漆涂写的“佛”字墙壁,感觉到空气中也泛起了藏香的气味。寺院里的佛钟敲响了,满地落红缤纷,阿初的魂魄里宛如行云流动,心境美好,有一种身在世外,清新宁静的感悟。
他们在佛前许过愿后,四太太叫阿初在佛前抽了一支签。此时,一个身披黑纱长相丑陋的老尼,主动来给阿初解签。
她递给阿初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说上面写的都是解签的话。
阿初虽然不相信,还是展开来看,上面写了四句话:平生际遇似萍飘,荣华富贵烟云罩。错认他乡是故乡,何日归家洗客袍?
“何日归家洗客袍?”阿初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什么意思呢?
第十二章何日归家洗客袍
“施主,此签暗藏玄机,施主近日有大喜、有大悲。可洗二十年来浮尘厄运;骨肉团聚、家业复兴。”满脸伤疤的老尼一脸虔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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