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姐。据老奴看来,他对您深信不疑。”嬷嬷说。
“我想用二十年的'恩情'来束缚住他的灵魂,利用他的智慧,去掐断那恶魔的咽喉。我刻意对前尘往事滥加篡改,希望他能亲手杀死那个贱人,以消我心头之恨!可是,可是我盲目的封闭了他仇恨的心窗,没有在他心灵深处种下邪恶的种子。这是我失败的关键原因。”
“小姐,那是因为您太善良了。”
“我没有想到培植'恩情'是如此的有害!”
“小姐,大少爷要是真的不肯做,我们去找二少爷。”
“一个自己亲手扶持了二十年的人,都不肯为我所用。我还能指望另一个在仇人家里养了二十年的孩子吗?”
“母亲。”内室的门被推开了,荣初走了进来。他虽然对生母没有什么深厚的情感,但是,他知道,这个历尽沧桑的女人,受尽了人世的折磨。他是她的儿子,为什么,她不肯让自己来完成家族复仇的大业呢?
“母亲,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做?而偏要假手于人呢?”
“我要肯自己做,二十年前就做了。”
“为什么?”
“杨家的事情,一定要杨家的血脉来完成。他不能拒绝我,他没有资格拒绝我。如果我不能驾驭他,不能用亲情来羁绊他,那我就用自己的血去挽留他……”
阿初夜来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他梦见自己跌入了一个喷毒噬血的蜘蛛巢穴。蜘蛛的脸不断变换着方向和诡异的笑容,那张脸的模样:有来诊室看过病的“杨羽柏”;有站在佛堂里的黑衣女人;有抱着琵琶的四太太;甚至还有自己。脸模不断的伸缩,仿佛黏性十足的泥浆,白白的、浓浓的,流化开去,又变成血。
死亡的阴影在心头纠缠,始终萦绕不去。
不,不行。
阿初决定迅速离开这里,不能在此泥足深陷。
他很快联络到了夏跃春,并决定出国前,先搬到夏家去住一段时间。他几近匆忙得到政府的外务部办理出国手续,同时,又给阿丛惠寄去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阿初已经想好了,无论阿丛惠对自己的态度如何,自己也要当面去给她解释清楚。
荣升知道阿初决定出国,他没有询问确实的原因,他只是给予阿初支持和鼓励,他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规律,依然是闲散、悠然,朝看落花,晚对流星。
事情办的异常顺利,四太太自始至终没再找过阿初谈话,意外的宁静,让阿初深深地感到不安。
大约过了两个多星期,夏日的清风开始偷袭晚春的燥热,阿初的出国签证已经下发了,他住在夏家也有将近半个月。半个月来,阿初很嗜睡,很少讲话,很忧郁。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一个晴朗的下午,他在夏家与仇人的女儿、自己的堂妹杨思桐不期而遇了。
杨思桐和夏跃春是通过汤家兄妹认识的。
汤家和夏家是世交,汤少礼和夏跃春是少年同窗,两家关系密切,常有往来。夏跃春年轻有为,有形有款,又是一个留过洋、镀过金的钻石王老五,回国后,很受贵族小姐们的青睐。
杨思桐是在汤家举办的舞会上认识夏跃春的,夏跃春对她颇有好感,大家言语投机,一来二去,杨思桐也成了夏家的常客。
当阿初在夏家花园里与他们邂逅时,彼此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惊讶。
“看啊,这是谁?”汤少笑着说:“我们英勇无敌的现代骑士!啊!无可挑剔的英俊剑客!刷!刷!”汤少模仿着古代骑士舞剑的姿势。“你心爱的女人呢?哦,小可怜,你是不是被荣家的小妞给甩了?”
“您还活着?您还没有在女人们的唾骂声中淹死吗?真是奇迹。”阿初彬彬有礼地回应。
“初先生,您说错了。不是女人们的唾骂,而是女人们的唾液。”汤少油滑的言语中透着春色。
“我为爱过你的女人们感到悲哀。”阿初说。“您家里一定积攒了很多'爱'的墓碑。”
“恰恰相反。我家里积攒了无数'爱'的回忆。”
“残缺的?”
“对!美妙的。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
“你不怕作孽太多,有一天因为您的'滥爱'要了自己的性命?”
“你这句话说的实在。性命,性命,有性才有命呢。”汤少放肆地大笑起来。
“您这样点化评析中国文字,我真是无话可说。”
“我就喜欢你这种人。你知道吗?你尺竞寸进般的垂死挣扎,令我十分开心。”汤少笑嘻嘻地说。“听说,荣家大少爷把和家小妖精当成一双破袜子给扔了?真是解恨啊。改天我和他见了面,一准谢谢他。”
“您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别人的痛苦也可以当作自己开心的作料。”
毫无预见的相会,使大家都有了即兴突发的攻击性语言和充满杀伤力的反攻击。夏跃春对此十分意外。“原来你们认识?”
“这一位应该是熟人了。”杨思桐语气骄横地说:“我们上次见过面,在我的家里。”
不知为什么,阿初感到杨思桐的话特别刺耳,他故意重复了一句:“对,在家里!您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他曾经去我的诊室看过病,但是,他并没有依约复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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