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跃春和汤少一身黑色西服,站在屏风一侧,汤少烧着卷烟,说:“杨太太,你的手段也太黑了,你知道吗?那天,我也差点被炸死。哇,你够狠。”
黄三元拍着胸脯说:“杨兄弟,洪门里的规矩,淫人妻女者,五雷轰顶;红杏出墙者,死于乱刀之下。你要是下不了手,不用你撒钞票,只要你咳嗽一声,大哥替你做。”
“不用了大哥。这是我的家事,应该由我亲自动手。”阿初一边说,一边用力一拉,把黑漆仿唐屏风拉回原处,把黄三元、夏跃春和汤少等人隔开。雅间内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三人当面,各怀经纬,眼光精射,魔道争锋。
“你可看清楚了,这里是租界,是日本人的茶室,是日本人的地盘。你别想胡来。”徐玉真强做镇定地说。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中国人的天下!”阿初上前,大力地把窗帘撕落。正是下午时分,红日高照,茶室外的警察早已不见踪影,全部换上了法国租界的巡警,还有“金龙帮”的兄弟。
“来者是客,品茗清谈,原是雅事。何必大动干戈?您说是不是?初先生?”徐玉真强颜做笑,脸色很难看。
“是杨先生。”阿初纠正道:“杨慕初。”
“真是巧合啊,杨先生的姓名恰与我过世的犬子相同。”
“是吗?不过,我听说杨太太原来得身份是个通房丫鬟,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太太,没有资格称自己丈夫的孩子为犬子,你应该叫他少爷,不是吗?”
“想不到,一个留洋的博士,观念却如此守旧。”
“我的观念守旧,你应该感到庆幸。我之所以还肯与你对话,因为你,曾经是杨羽柏先生的女人。不然,我就直接把对话降格为谩骂了。”
“我现在依旧是杨羽柏先生的女人。”徐玉真说。
“是吗?”杨慕次故意用异样的目光扫视她。绵里藏针地说:“杨羽柏先生的女人,据我所知,她在黄泉路上陪着先生,已经二十年了。你是出土文物?还是,死期将近?”
“出土文物也好,死期将近也罢。今日与你邂逅相遇,也算彼此有缘。我想借茶室请你品茶,联谊叙旧,不知初,不,不知杨先生雅意如何?”徐玉真临危不乱,倒有几分大将之风。
“这道茶你酝酿了二十年,我若是不饮,岂非不恭。”阿初一抖长衫,一撩袍角,干净利落地盘膝而坐。
“你也坐吧。”阿初招呼呆立良久的韩正齐。
韩正齐精力俱疲地走过来,说:“属下恭陪末座。”他心神不安地坐下。
徐玉真开始为二人沏茶。
眼见得碾得精细的茶叶在白天目茶碗里挣扎。嫩叶的肉在沸水的冲击下蜷缩,一片片腻绿愁态,仿佛断云含雨。
“请用。”徐玉真恭敬地向阿初敬茶,她的心态在茶艺的展示中,渐渐趋于平稳。“滋味如何?”徐玉真问。
“索然无味。”阿初答。
“饮者无心,故而无味。”徐玉真说。
“沏茶者心不洁净,心不静,则茶无品。”杨慕初说。
“茶艺如何?”
“有'艺'无'道',有形无神,徒有其表。”
“黄口小儿,也懂茶道?”徐玉真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是中国人吗?”阿初突袭式地问。
“是,当然是。”徐玉真脸上的肌肉略微颤动。
“既然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按照日本茶道来品茶?”
“因为这里是日本人的茶艺馆,我们入乡随俗而已。”
“可是,日本人的茶艺馆是在我们中国人的土地上做生意,应该是他们入乡随俗,而不是我们。”
“中国的茶道能与日本的茶道相提并论吗?”
“哼。”阿初冷嘲地笑笑。“知道茶道的创始人是哪国人吗?是中国人。唐朝的陆羽。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阿初笑起来,笑得很骄傲。“中国的茶叶是由日本的遣唐使节带回日本的,中国的茶道和日本的茶道是师徒关系,是父子。你懂吗?弟子见师傅要懂得持弟子礼。”
徐玉真仰面冷笑。“嗬,口气忒大。我学习日本茶道工夫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所谓:和、敬、清、寂,烂熟于胸。古代的日本武士,最重视茶道的尊严。同样的茶会上,同样的杯子里,喝不到同样的茶,你猜他们会怎样?他们会维护茶道的尊严,维护武士的尊严,而切腹自杀,血溅当场。不像你……不像我们中国人,随意糟蹋茶艺,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摆放的茶碗,茶水就像河水一样浑浊不堪。简直侮辱了茶道的精神。师傅自甘堕落,弟子有何可敬?”
“堕落?什么是堕落?日本武士因为喝不到好茶,就要自杀。这不是维护茶道的尊严,这是心理变态!是与茶道文化背道而驰的精神自虐。这才是自甘堕落!茶水,除了可供品尝外,一样有解渴的功效。茶艺是人的一种精神享受,是人类生活中的雅趣,情趣。绝不是控制人精神的武器。日本茶道,从煮水到递茶,每一步都规定得死死的,活像死去的僵尸做着机械的木偶动作,没有生趣,没有意义,而且代代相传,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怀疑他们有偏执狂,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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