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八时结束,护航舰队的各指挥官会在次日下午会面,运输船团可在日落时出发。奥玛利和莫瑞斯一起离开,但这位直升机飞行员却在扶梯口停下来。
“我忘记了我的帽子,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匆忙走回军官休息室。贝宁舰长仍在。
“道格,我需要你的意见。”
“他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回船上来。对不起,杰利,但我的确这样认为。”
“你是对的。我可以试着做一件事。”奥玛利获得了一点建议,二分钟后他和莫瑞斯会合。
“舰长,你有事情必须立刻回去船上吗?”他静静地问:“我有些事想和你谈一下,但我不想在船上谈。那是私人问题,好不好?”这名飞行员看来十分不好意思。
“我们走一下,好吗?”莫瑞斯同意了。二位军官朝东面走去;奥玛利看看街道两旁,发现一家有水手进出的滨水区酒吧。他带莫瑞斯进去,在后面找了一个包厢座位。
“两个酒杯。”奥玛利告诉女侍应生说。他打开飞行衣下面口袋的拉链,并抽出一瓶黑布斯爱尔兰威士忌。
“你要在这喝酒,就要在这里付钱。”奥玛利交给他二张二十元钞票。
“两个杯子和冰块。”他的口气不容许有任何争辩。“不要打搅我们。”服务来得很快。
“今天下午我看过我的航空日志。”奥玛利一下子喝了半杯后说道:“四千三百六十小时的执勤时间,包括昨晚的在内,以及三百七十小时的战斗时间。”
“那是最后一天,最后一次,我去搜救一架在海防(译者注:位于东京湾的一个北越海港)南面二十哩被打下来的A7攻击机的机员。”这件事情他甚至从未跟自己的妻子说过。“我发现一道闪光,但错误地忽视它,心想那大概只是窗户的反光或河流的反光罢了,于是继续飞。其实那可能是炮口准星或一副望远镜的反光。一分钟以后一百厘米口径的高射炮弹在我们周围出现,直升机就这样毁了。我降落了,但着火了。左边的副驾驶被撕裂了,他的脑浆溅在我的膝盖上,而我的机务长叫瑞奇,他在后面,我往后看,看到他的两条腿都撕裂了。我想他当时还活着,但是该死的,我连一件事也做不了,甚至不能去看他——此时有三个人走过来。我只好逃走。也许他们没看到我,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我。老天!我不知道。另一架直升机在十二小时后找到了我。”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斟满莫瑞斯的酒杯。“别让我一个人喝。”
“我已经喝够了。”
“你没有。我也没有。我花了一整年才忘掉它。你没有一年的时间,你只有今晚,你必须把它说出来。你以为现在很糟?但是如果你不发泄出来会变得更糟。”
他又喝了一口酒。奥玛利告诉自己。至少这酒很好。他看着莫瑞斯坐在那里五分钟不言不语,只啜饮着酒,并且盘算要不要回船上去。这位骄傲的舰长,正如所有的舰长一般,命定要寂寞一生,而他的这一位舰长更是最寂寞的一个。奥玛利想:他害怕我说得对,他害怕情况真的会愈来愈糟,你这顽固的家伙,希望你能明白。
“回顾一下。”这名飞行员冷静地说道:“一步一步分析。”
“你已经替我做了。”
“算我多嘴,但是只有如此我才能解开恶梦的症结。恶梦出现在你睡觉的时候,也会出现在你清醒的时候。”
慢慢地他真的做了。奥玛利带领着他通过整个过程,听他一步步地叙述天候状况,船向、速度,以及正在操作的感应器。一小时后,酒只剩下四分之一瓶了。最后他们讲到了鱼雷。莫瑞斯的声音开始崩溃。
“那时我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那该死的东西就这样射进来。我们只剩下一枚水妖式拖曳诱饵,但第一颗鱼雷却他妈的把它解决掉了。我试着要控制船,但是——”
“但是你正在对付的是一枚导向鱼雷。你无法摆脱它,也无法扭转情势。”
“我不应该让——”
“没有什么不应该!”飞行员又再斟满了酒。“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失去船的人?你有没有玩过球赛?喂,就是有两方参与的,每一方都想要赢。你以为那些苏联潜艇的指挥官只会坐在那里说:‘杀我吧,杀我吧!’?你一定比我想的还要笨。”
“但我的船员——”
“有些死了,但大部分没有。我很遗憾有人死了,我也遗憾瑞奇死了,那孩子还不满十九岁,但不是我杀他的,而你也没有杀了你的手下,你救了你的船,并且把船和大部分船员都带回来了。”
莫瑞斯一下子把酒喝光,杰利再倒满它,也不管已经没有冰块了。
“这还是我的责任。你想,当我回到诺福克时,我去探望——我是说我必须去探望他们的家属。我是船长,我应该——那里有个小女孩,而……上帝,奥玛利,你又怎么说?”莫瑞斯问。此刻他开始饮泣,眼泪几乎要流下来了,杰利注意到他的眼泪,很好。
“他们从没教过我们该怎么说。”奥玛利同意道。你认为他们现在应该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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