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疯狗比奇递给这朋友一个望远镜,指着岸边一个稻草人叫道。
容闳拿起望远镜一看,吓了个哆嗦:那根本不是稻草人,而是一具被挂在树上的尸体,而且身体和脑袋分家,脑袋高高的插在一根刻意削成楔子的树杈上。
“这怎么就是太平天国了?”容闳惊恐的把望远镜递回给疯狗比奇。
这个洋人笑道:“太平军和清军天天打仗,地盘来回易主,我们也无法分辨这些地盘现在属于谁,但昨天插在沿岸的首级和尸体都是太平军装束的,今天开始沿岸所见尸体都是留着辫子地,有的还穿着清兵号卦,那肯定就是从大清到了太平天国咯。”
正笑着,另一边的爱尔兰人吹了个短促的口哨,史都基斯立刻变了脸色,冲到船的另一边,手摁上腰里的枪。
看史都基斯神色慌张,容闳也跟着他到另一边去看,只见一艘小船正从这酱菜货船旁边擦肩驶过,只不过上面站着朝这边打量的都是洋人,并不是中国人,其中一人还拿着望远镜在看他们。
“鳄鱼约翰!”疯狗比奇放下自己手里的望远镜咬牙切齿道。
听出这声音里带着的恐惧,容闳惊异地问道:“他是谁?”
“这条航道上地畜生!”疯狗比奇面目狰狞的说道。
“畜生?”容闳不解地问道。
“是畜生!妈的,这条航道上我不怕清军,他们给钱就给过;我也不怕太平军,我怀里有丞相的通行证;唯一担心的就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的检查船,但那也没什么,没听说过谁因为走私而被吊死的;但是这条卑鄙的鳄鱼不同,”说到这里疯狗比奇咽了口恐怖的唾沫,他继续说道:“这王八蛋就是长江上的海盗,上海到内陆的船他不动,就专门打劫从天京返回上海的走私船,这种时候,船上往往都是满船银子!我操他妈的!这个畜生杀过我们一个酱菜推销员!”
走私就是犯罪,但这群人专门洗劫走私犯,怕走私犯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了,放眼全球,找不到地方上诉去容闳只能拍了拍这走私犯朋友的后背,希望他回去上海的时候平安,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
两天后,容闳经过有惊无险的水道,在太平军的好友史都基斯的带领下,于南京城下登陆了。
这个宏伟的城墙下什么都没有,没有其他大城下林立的城镇,没有树木草地,这些房屋都被太平军为了防御推平了,用工事、陷阱和竹签群取代了树林,看起来简直是一块荒原上矗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大城,这情景不禁让人涌起策马奔驰的欲望。
来到天京城下,容闳中国通的作用就很小了,不在是他在上海保护两个教士朋友,而是洋人们保护他了。
太平军对洋人很有好感,但对容闳这个中国人警惕性就高了百倍,详细的询问他,怕他是清军探子,这时候太平军的老朋友疯狗比奇和香港两个传教士反而力证容闳的可信。
因为这么多洋人作保,加上他们要见秋官又丞相罗孝全和总军师洪仁,这些都是大人物,自然容闳一群人也是大人物,包着红头巾的太平军询问很快通过了,专人带着他们通过城门入城。
通过了架着两门炮和无数火枪的城门工事,容闳惊异的看着这道城门,为了防御,这道城门内已经用条石垒成了直达城门上面的两道石墙,等于把这个恢宏城门里面堵成实心的了,中间的过道仅仅容一个人通过。
“太平天国,我来了。”容闳摸了摸拉查的胡子,整了整领结,拉平了在军火走私船上搞得浑身火药味的西装,跟着领路的太平军特使走进了天京。
125灰色的欲望之城
进入天京后,一行人上了轿子,因为不清楚容闳三个香港访客的身份,本不应配给他们轿子,但史都基斯却每次来都有轿子坐的,来接军火船的军官和史都基斯是老朋友了,听史都基斯一劝,也给容闳三个人叫来的四个人抬的轿子,几个人就这样朝天京中心颤巍巍的行去。
不过和史都基斯的轿子不同,容闳三人的轿子从起始到终点就没拉下过帘子,他们饥渴的在轿子里看着这座宏伟的城市面貌。
这种城市不可说欣欣向荣,起码在城里的建筑来看,一股灰蒙蒙的感觉笼罩在城市中,盘之不去。
天京和海京感觉截然不同,海京是疯狂的混乱,衰败的平房群里会窜出一座英国样式的小楼来,旧满清样式的宅子上却安着崭新的西洋式大门,正在玩命修建的贯通城市的公路左右联通的却是蜈蚣般扭曲起伏的石板巷道,整个城市简直好像一条在脱皮的蛇,旧皮和新肤扭曲的焊接在一起,一起疯长,但天京的色彩是和谐的灰蒙蒙的,好像一场大雨浇灭了三年前太平军燃起的战火,然后把这种状态一直完好的保存到现在,好像一块冰冷下来的木头灰烬。
天京大部分平民房子都是旧的,保留着太平军杀过来的景象,而且绝对没有修葺的痕迹,就算轿子行走在天京最繁华最主要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屋顶被炮弹砸塌、半片墙壁上烧的乌黑的战争遗迹,三年来就一直保存在那里,甚至轿子经过的地方居然还有很多田地,在天京城市里的农田!这一片死灰中的绿色丝毫不能给人在狂野中看到的欣喜,却反而是健康皮肤上一层绿癣那般的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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