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乔自己也说不准,这次进京是祸还是福,张勋的来信说,一些苏元春心怀不满的部下已经捏造事实向王之春、岑春煊等人告密,这次接到进京陛见的电旨后,他隐隐觉得苏元春的麻烦来了。一些幕僚也意识到这一点,纷纷自找门路另栖高枝,他不能这样做,作为随侍幕僚,不能在幕主最困难的时候拍屁股走人。
他幽幽地说:“大帅得为自己多留条后路才好。”
苏元春回过头:“留什么后路?怎么留?”
董乔低声道:“大帅想过没有?边军一直在你的严密掌控之中,兵变的谣言从何而来?黄呈祥驻扎南宁,来龙州接印不过是几天的事情,至今却迟迟不到,是不是王之春有意设局?你因无法交卸而难以成行,王之春为何奏称是你有意拖延,而且故意同兵变的谣言联系起来?为何你屡次电请朝廷饬王之春拨付的十余万两欠饷,无论朝廷还是王之春都避而不答?”
“凭我父子两代的忠诚和我为国家立下的战功,说我搞兵变想谋反,朝廷相信吗?至于那些诬陷之词,在朝廷上都可以分辩。戍边二十年,法夷未敢轻进一步,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我扪心无愧,没有愧对边疆百姓,没有愧对武员的职份,更没有愧江山社稷、天地良心。朝廷圣鉴,总会明察的。”
“从京城来的那些信息,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如果真是这样,不把大人置于死地,那些人岂肯善罢干休?从古到今,死在奸臣手上的忠臣还少吗?”董乔委婉地说,“听说凭祥东街有一位黄半仙,卦算得很准,大帅不如找他试试。”
苏元春轻叹一声:“天命不可知,知也无用,不必了。”
董乔苦苦谏道:“奸臣当道,皇上、太后再圣明,也有受蒙蔽的时候。大帅,听在下一声劝,别不给自己留后路。”
苏元春打断他的话,自信地说:“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进京面圣,只有这样才能洗清冤屈,还我一身清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心中没有鬼,到哪里我都不怕。”
“只怕到了京城,再也没有分辩的机会了,”董乔见苏元春固执己见,仰天叹道,“自古忠臣多磨难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种话别再说了。”这次即将成行的远足,山高路远,祸福难测,但愿先前听到的坏消息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他的脑际忽然闪过那句令人伤感的千古绝唱: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惨然一笑,“下山吧,再到下面走走。”
苏元春暗自思忖:今生今世,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巡视大连城了,他走得特别仔细,从演武厅、先锋篷、社王庙、四井泉,一直巡视到练兵场,仿佛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铭记在心里。
人生苦短啊!当年奉旨戍边时,还是位四十出头、年富力强的中年将领,现在已经成为须发皆白、年过花甲的老人,二十年的年华,二十年的心血,全都奉献给了南国边陲的山山水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字之碑
练兵场上,集中轮训的兵勇们已早早下操,平时吆五喝六的管带哨官们更是不见了踪影。准是又聚到哪个角落喝酒去了,自己还没有离开,军心就涣散成这个样子!苏元春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了。
不知不觉间走到武圣宫前,仿佛听到里面有人声,苏元春与董乔对视一眼,信步走进神殿。
香炉上插满了香杆,袅袅地飘着青烟,校场上全不见踪影的十几名管带哨官跪了一地。哨官李福南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苏元春,连忙站起:“宫保大人。”
守边多年,老部将们调的调走的走,苏元春从下级军官和老兵中选了一批年富力强的精英提拔充实,李福南也在提拔之列。苏元春看他一眼,责怪地说:“今天又不是初一、十五,怎么都在这里,兵也不练了。”
众部将面面相觑。李福南嚅嗫道:“弟兄们听说宫保要进京,都来给关老爷进香,祈求关老爷保佑宫保平安。”
苏元春不再说什么,无言地望着正殿中央的关公神像,望着捧印的关平和扛大刀的周仓,望着他亲手书写的那副关帝庙里常见的名联:“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师卧龙,友子龙,龙师龙友。”
他接过点燃的香火,跪到神像前默默祈祷,为大清,为边防,也为了自己。他跪了很久,直到手中的香火差不多烧到虎口,才站起来,把手里的余香插入香炉。
回到白玉洞,他默坐一阵,交代董乔:“请大师爷来一趟,另外告诉德仔备些香烛供品。下午我要去水口,今晚住在龙州,明天还要去金龙板烟。”
董乔默默点头,退出白玉洞口,交代亲兵营和德仔作好相关准备之后,才找到华小榄,把苏元春的话说了一遍。
“看来大帅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华小榄沉吟片刻,问,“听说梁兰泉经常来找德仔?你觉得这人可靠吗?”
“梁兰泉……”董乔隐隐猜出华小榄想干什么,“大帅爷,这条路我看不行,会坏了大帅的名节。”
“如果真的无路可走……”华小榄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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