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春笑道:“今天只是聊天,没别的事情。坐吧。”
张锦芳只得坐下:“大帅公务繁忙,标下不敢随便打扰。用得着的地方大帅只管吩咐,标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脑肝涂地也在所不辞。”
“张帮带果然是个读书人,说起话来都是文皱皱的。”
“回禀大帅,标下曾读过几年书,早已投笔从戎了。”
“好,文武双全嘛。今天请你来,只是一点个人私事。”
张锦芳道:“大帅的公事是公事,大帅的私事也是公事。”
“公私不分就不对了。这件事嘛,说大了也可以算是公事。我想问问,你对朝廷下旨撤兵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张锦芳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回头莫问和戎事,孤愤南来记甲申……’,这几句诗是你写的吧?”苏元春追问道,“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张锦芳无奈道:“标下胡诌而已,也说不上痛快不痛快。”
“我知道大家都想打下去,可朝廷下了旨,兵是撤定了的。越南国王是靠不住了,如果不是他私下同法国人签约,朝廷也不会轻易撤兵——师出无名啊!我们走了以后,越南义军不会停止反抗,总不能让他们孤军无援呀。你说呢?”
张锦芳听出了苏元春的言外之意,坦率地说:“标下明白了。说吧大帅,要标下做什么?”
“本帅想让你留在越南帮助他们。你会说越南话,熟悉风土人情,又有很多越南朋友,最合适的人应该是你了。”
张锦芳站起来,打千跪下:“标下领命!”
苏元春拉他起来:“我还有话要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标下’,我也不再是你的大帅,你所做的一切不代表我,也不代表大清,只代表你自己,听清楚了没有?”
“标下明白了。在标下心里,大帅永远是标下的大帅。”
“明白就好,我们不能给法国人留下口实呀。虽说缴获了一些军火,我们的枪械还是不多,以后保卫边防也需要。撤兵前我尽可能多留一些,一部分变着法子交给越南义军,另一部分暂时存放在保险的地方备用。有些士兵因为战后裁军,可能会留在越南安家,或者成为游勇,你尽可能把他们召集起来,占山为王也好,加入义军也好,总之不能给法国人有好日子过。番鬼一闲下来,什么坏心眼都有,大军刚撤回关内,两千里边境有边无防,修筑防线需要时间啊。有一点必须说清楚,只能骚扰法国人,不许危害越南百姓,明白了吗?”
张锦芳认真地听着:“标下明白了。”
苏元春沉吟一阵,又说:“这几天不少义军头领来找我,要钱要枪,我都尽量支持他们。这些义军以后由你负责联络,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越南人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凡是能给番鬼制造麻烦的人,都可以看作我们的朋友。”
莫荣新进帐禀报:“大帅,阿探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还不快请进来!”苏元春起身迎出,作揖道,“黄大头领,怠慢了,恕罪恕罪!”
黄文探谦恭地还礼:“不敢。大帅取笑了,什么大头领哟,事到如今也不敢瞒大帅了,才十几个人,几条破枪。”
“人少可以发展壮大嘛。至于枪械,这事是不太好办,本想给你们留下一些,又怕给法国人留下口实,不留嘛,又对不住兄弟。对了,董师爷,”苏元春装作刚记起一件急事,“这几天各营都有禀报,说是武器丢失不少。传令下去,要严加防范,武器是军人的第二生命,怎么能随便丢失呢?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来偷来抢的人也是穷人,有的还是我们的朋友,不要难为他们,如果实在追不回来,只能造册上报了。”
“是,在下马上去办。”董乔在心里偷笑,每次越南义军头领来访,苏元春都这样对他说,其实是暗示义军以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形式接收清军的武器。
见黄文探会意地微笑,苏元春又说:“张帮带还要留下一段时间,办理一些个人的事情,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对他说,他会帮助你的。你还年轻,又有头脑,虽然眼下人枪不多,以后肯定会成大气候的——黄大头领一路辛苦,天也晚了,今晚就留在大营里,我们边喝边聊。德仔,上菜!”
苏元春话刚出口,才想起德仔昨天说要向他请几天假,什么事却不肯说。他没有准假,这小子居然偷偷跑了。
黄文探联想起阿兰托问的事:“不知大帅营里是否有位名叫‘阿德’的兄弟?”
苏元春下意识地与董乔对视一眼:“阿德?你要找他?”
“没什么,有人让小人帮忙打听。”
苏元春装着漫不经心地问:“是谁打听这位‘阿德’?”
“是小人的表妹,叫阿兰。姑丈在世时,见占领南圻的法国人经常派兵北犯,聘请一位武术师父教族里的后生习武,让我们学成之后报效国家。阿兰常和我们一起练武,身手还不错。阿兰母女还是小人安插在陆岸的眼线,去年陆岸炮台的情报和法国人打尼村的消息就是她们提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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