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见她茫然失措的立在当地,还待再说什么刺她的话来,却勾起当年的伤痛,鼻子一酸,几乎自己也要落下泪来,转头便要走。
吉儿急叫:“恪儿……他不知道我的事?”
蕊儿摇了摇头。
“请您给我说说恪儿的事,求求您!”吉儿凄然哀恳。
蕊儿心中一动,转过身来,见吉儿一副泫然欲泣之貌,不觉心肠一软,低下头道:“那一年你走了之后,我……我就进来了。有一天,皇后来跟我说,恪儿自不见了你后一直哭闹不止,嚷着要娘亲,其情可悯,求我想个法子救救这小孩儿。”说着,不由自主的怞搐了一下,伸手往额上抹了一把。
吉儿忽想:“无垢原来也是这般有心计的人,这一点我以前倒没想到。”
只听蕊儿道:“恪儿才一见我,已把我认作你了,扑进我怀内,又是哭又是笑。在这世上,除了爹爹,再没有人象他那样依恋我了。他又是那么伶俐可人,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疼爱他的。”说到这里,满面忧戚已化作微笑,便如母亲在别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儿子,藏不住满心的骄傲喜悦。
吉儿也是满怀感激,轻轻的道:“多亏有你,才没教恪儿受苦,稍稍减去我的罪孽。”
蕊儿一提起李恪,喜盈于胸,对吉儿的敌意霎时消了大半,拉着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道:“其实是多亏有了恪儿,才教我终于尝到一点做人的乐趣。我一生不幸……”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人世于我犹似炼狱,我本来总是想着一个‘死’字,只是凡尘的负累太多,连生死也由不得自己,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苟延残喘下来。直到见了恪儿,他天真烂漫,对我全心全意的眷恋依偎……”她慢慢的抬起头来,望向天边白云深处,“一天夜里,我哄他入睡,看着他在梦里都含着笑意,才忽然明白以往自己一直孜孜求死,是多么懦弱!人生是有无穷的苦难,但活着还是有可以企盼的东西吧。到那一刻我才恍然顿悟,当年我爹为什么在重重打击、种种羞辱下仍是挨了过来,这都是因为他爱我!便只为了多看一眼我象恪儿那样含笑入梦,便要他再吃十年的苦,他也愿意。”
吉儿想:“听她这么说,她和她父亲以前只怕挨过不少苦日子吧。”便道:“你这么疼爱恪儿,我……我也放心了。”
蕊儿猛的转头对着她,眼中射出寒光:“我这一辈子,噩梦连场,好象永远苏醒不过来。今天我有了恪儿,过去一切,都可以不再计较,都可以淡然处之。但是……但是我怕又会来一场噩梦,会将恪儿从我身边夺去!”
吉儿忙道:“你不要误会。我……我决无抢走恪儿之心。恪儿有你爱护他,那是他的福气。我……我自知有负恪儿,决不能再害他了。”
蕊儿听她说得诚恳,面上神色稍缓,道:“你真能说得出、办得到,那当然最好。但是我怕……”她打了个冷战,“老天爷还是放不过我,总有一天恪儿会知道真相,会抛弃我去找你这亲生之母。”
吉儿惊道:“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吧?”
“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但有一次可差点让他发现了真相。”
“真的?”
“唉,我也但愿这是假的。有一天他忽然跑来问我:‘娘亲,为什么大家都叫您‘小杨妃’?是不是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大杨妃’?”
吉儿失声惊呼出来:“你……你也是封作‘杨妃’?”
蕊儿苦笑着点点头:“我早说了嘛,我不是什么蕊儿,我只是你吉儿的影子。他……皇上,将你的封号转了给我。这事虽说只有以前秦王府的旧婢知道,她们也没敢乱说出来,但私底下习惯的便唤我作‘小杨妃’,与你这‘大杨妃’区别开来。恪儿不知怎的听到这叫法,他聪明绝顶,竟听出言外之音来。那一刻我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晓得那些下人到底说了什么,恪儿知道了多少真相,便假装生气的厉声道:‘胡说八道!谁跟你说有什么‘大杨妃’的?’恪儿从来没见过我生这么大的气,吓得他赶忙跪下道:‘没有谁跟我说有‘大杨妃’,只是我听别人在您的封号面前加个‘小’字,这宫里又没别个‘杨妃’了,这才胡乱猜测是不是还有个‘大杨妃’。’我听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却仍是绷着脸道:‘你好好儿的不去干正经事,却胡思乱想这些无蹊之谈?人家不过是见我年轻,才叫我‘小杨妃’嘛。哪里有什么‘大杨妃’?以后再也不许想这种事情,在父皇面前更不能乱说,知道没有?’你也知道的吧,皇上对恪儿宠爱得不得了,我只怕他一个不小心在皇上面前也问出这句话来,触动皇上的心事,可就闯下弥天大祸了。”
吉儿也是满掌心的冷汗,道:“幸好刚才你马上编出一套说辞出来,否则恪儿也会瞧出破绽呢。”
“恪儿对我向来是千依百顺的。我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再也没提这件事,他心里是不是还有点疑惑,我就不知道了。他既怕我会生气,便有疑惑也不会再说出来。唉,我有时忍不住想:他这样聪颖过人,只怕于他没什么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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