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钱大钧,不耐烦地说:
“叫他到印度去。告诉他,我不愿意看到他们埋在缅甸。”
灰色的大军终于又开始移动起来。但是这次不是朝北而是向西。
一阵阵凄厉的军号像喇嘛招魂一样将一群群衣衫褴褛的幸存者从四面
八方的山洞和树林里召唤出来。他们全都半死不活骨瘦如柴,走路摇摇晃晃。
但是他们还是听从了来自重庆的命令,顶着暴风雨踏上通往印度的苦难历
程。
美国飞机的出现无疑改变了中国军队的命运。每逢天空短暂放晴或者
云层稀薄的时候,大批美军运输机就循着电台的指引蜂拥而至。有次飞机还
投下几名美国军医,他们也加入徒步行军的队列,并且有效地帮助中国官兵
打退疾病的猖狂进攻。
然而形势未见乐观。
对行军者来说,雨季翻越凶险无比的野人山的确是件冒险的事。没有
道路,队伍劈路前进,日行二三英里;洪水阻道,有时一连数日皆不能行。
行军极大地消耗人们的体力,磨蚀他们的意志。虚弱的士兵常常往路边一坐,
就再也战不起来。
军部某卫士班,散宿于林中,次日晨起,皆不见归队。连长觉得不妙,
急忙派人寻找,只找到白骨若干。原来一班人皆成过路巨蚁之肉俎。巨蚁者,
热带丛林之灾星也。
食肉,性凶猛,猛兽蛇蝎皆避之唯恐不及。
机枪兵许某,腹痛,循入草丛大便,半日不出。同乡者呼之,不应。
赫然看见许某枯缩于地,已被蚂蟥吸干多时。
某工兵排,奉命搭桥,皆无踪影。营长闻讯大惊,亲往察看。原来工
兵误入沼泽,蚂蟥翻涌,成千上万,工兵尽成骷髅矣。热带蚂蟥为世界所罕
见者,体长盈尺,粗若棒槌,附于牛马之躯,一次可吸血斤许。
相传杜聿明为瘴气熏倒,昏迷不醒,全军官兵因此延误行军二日。“瘴
气”者并非气体,而是由亿万细小毒蚊组成的灰黑雾阵,远看如烟,如霭,
常麇集于水洼潮湿之地,遇有人畜惊动,便群起而攻之。后来有人发明采集
野艾扎制的火把驱蚊,队伍才免遭伤害……
当最后一名东倒西歪的中国士兵在一九四二年八月的亚热带太阳照耀
下走出丛林,走出苦难的胡康河谷和野人山,走进和平宁静的印度小镇利多
时,历时半年的缅甸之战才以盟军免遭覆灭和千难万险的撤退终告成功而结
束。陆续抵达印度的远征军番号计有军直属部队五个团和新二十二师,总人
数不足一万。他们与先期到达的新三十八师一起改称中国驻印军,留在印度
中北部的兰姆伽基地接受整训。杜聿明奉命回国述职。他坐了半年冷板凳,
然后又重新升任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坐镇昆明。
根据战后盟军公布的档案材料,中国远征军入缅兵员为十万人,伤亡
总数达六万一千余人,其中有近五万人是在撤退途中自行死亡或者失踪的。
盟军伤亡及被俘约一万五千人。日本政府公布的盟军阵亡名单(含失踪)比
较保守,为二千四百三十一人。
第八章 “驼峰”航线
盛夏六月,素有“江南火炉”之称的陪都重庆,骄阳似火,溽暑难当。
树叶低垂着头,热辣辣的阳光穿透树枝,将跳跃的光斑撒在山坡、石阶和草
坪上。
这是前线蛾噩耗频传的一九四二年。蒋介石战在一间名为“老草屋”
的会客厅窗前。
委员长威严地沉默着。
客厅里还坐着几位国民党军政要人。有军政部长兼总参谋长何应钦,
军令部长兼副总长白崇禧,还有林蔚、陈诚、陈布雷、俞飞鹏、商震等。他
们或悄悄啜茶,或轻轻摇扇,偶而压低声音交谈几句,唯恐惊扰了领袖的沉
思。
再过一小时,委员长将在黄山别墅宴请刚刚从印度飞来的史迪威将军。
对蒋介石来说,缅甸之战无疑是替英国人干了一件得不偿失的蠢事。
他的初衷并非取悦于邱吉尔而是要让罗斯福重新认识和估价中国,以提高中
国同美国人讨价还价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中国领袖一种压抑已久
的大国冲动,它表明中国人不仅渴望获得更多的援助,而且更渴望恢复昔日
在世界上的盟主地位。领袖人物并非没有冲动,只是他们的冲动更加隐秘,
更带有个人野心和残酷的色彩。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蒋介石偏偏为此丢尽脸面。三个精锐军伤亡过半,
武器装备丧失殆尽,仰光不仅没有保住,反而险些让日本人打进昆明。以十
万大军的征战换来一场令人汗颜的惨败,这真是中国委员长始料不及的。
但是蒋介石毕竟是个军人出身的政治家。他的天才不在于打仗而在于
玩弄阴谋。中国远征军的失败无疑更坚定了他对中国抗战抱有的一贯信念:
即以一个半壁沦陷的贫弱之国去试图打败一个强大的日本帝国,那是白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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