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你的鬼呀!”表姊把嘴一撇,“百寿图挂在左边墙上,你明明是冲着右边发怔!” 我苦笑了一下,表示默认。
“喔——我猜到了,你大概是看一个人吧?”表姊凑到我的耳边说,“是不是看唐琪?”
表姊的话立刻带给我一串心跳。我想赖:
“姊,我从来没有和唐琪见过一面,怎么会知道谁是唐琪呢?”
“你猜也可以猜得出来呀,”表姊说,“今天来的女人中间,哪个最漂亮哪个就是唐琪!”
“我猜猜看,”我故意地瞎指几个不好看的女人,“那就是唐琪吧?”
表姊一面摇手,一面连做了好几次“呕吐状”,表示我猜的全不对,并且顽皮地表示那几位难看的女人令她恶心欲吐。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地指给我:
“这才是唐琪!”
天哪,一点也没有错,我痴痴地看了半天的那位少女,正是唐琪。
八
“拜寿呀!”
“拜寿呀!”
大伙儿吵嘈着。
“不忙,不忙,”高老太太笑嘻嘻地,“让我先带着孩子们给老太爷磕头。”
于是高府全家在老太太率领下,走到客厅隔壁书房里,向墙上悬着的高老太爷遗像叩了四个头。然后,高老太太回到寿堂,坐在八仙桌的右侧太师椅上,接受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孙女儿们的磕头拜寿。
高小姐磕头时,一些亲友都\说叫表哥跟着一起磕,弄得表哥很尴尬。高老太太解围说:
“不必忙,不必忙,将来等他们结了婚再给我一起磕也不晚!”
结果,表哥和我,还有表姊三人,一起向高老太太行了个三鞠躬礼。
“小琪呢?”高老太太问。
“在这儿呀,来啦,来啦!”唐琪连跑带跳地由楼上走下来,“姨妈,我是去换衣服啦,好给您磕头!我刚才那个旗袍太瘦了,跪不下,跪下去会撕裂的,所以得去换一件稍为肥大的。”
说着,说着,唐琪已经跪在地下了。高老太太一面高兴地说着:“别磕了,别磕了!”却又一面不住地点头表示磕得对,磕得好。唐琪站起来时,高老太太一把拉住她:
“好孩子,谁说姨妈不喜欢我们小琪啊?姨妈顶疼小琪呢!”
“真的吗?姨妈!”唐琪那么兴高彩烈地尖叫了一声,冷不防,她一个箭步跳到太师椅旁边,用两只臂把高老太太的肩一搂,然后狠狠地在高老太太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个吻!
立刻,亲友间起了一阵\笑。有人拍掌表示赞许;也有人嗤鼻,或是来一个耸肩缩颈的姿势表示看不惯。
“疯丫头!”高老太太连忙推开了唐琪。唐琪不肯放松地,又提起高老太太的手来,在那手背上吻了两吻。
“出洋相!”高老大太瞪了唐琪一眼;但是,并没有真生气,大概因为是喜庆日子,不便发脾气。
亲友们陆续给高老太太鞠躬拜寿,小辈的娃娃们便一面在地下磕头,一面快活地顺便在地毡上打滚,翻筋斗——太太们到一个房间去斗“十胡”(一种北方纸牌),高大爷招拂着男宾们组成了两桌麻将。一阵热闹过去,寿堂逐渐安静下来。各人都找到了各人消遣的地盘。我和表哥、表姊、高小姐、高小姐的几位女同学,必然地被留剩在静谧的一角。唐琪提议要唱戏,她说她一定要先唱一段“麻姑献寿”来庆贺一番。表哥、表姊的戏瘾都很大,我也够资格被列为小戏迷,因此,提起唱戏,我们一小伙儿都不反对。
表姊首先响应,并且猛古丁地把我“端”了出来:
“喂,唐表姐,我的弟弟会拉胡琴呢!”马上,她又接着说,“唉呀,我还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哩,这是唐琪表姊,这是我弟弟!”
我向唐琪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她把右手伸到我的面前,准备向我握手。我竟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从未遇见过一个女人先向我伸过手来的场面。我真该死,我真是笨伯,我竟半天伸不出手去,等我下了决心把手伸出时,唐琪似乎是已经等不耐烦地把手退回了。当时,一阵辛酸与悔恨流过我的心脏,我竟丢失了这么一个幸福的机会——和一只那么洁白的,纤细的,柔美的手,握一握的机会。
“你们不认识吗?”高小姐向我和唐琪说,“嗯,我忘记啦,你们从来没有碰过面啊。”
唐琪跑到楼上拿下来一把破胡琴,上面灰尘很厚,二弦已经没有了,松香更薄得露出来底下的竹筒皮。
“这是我二哥的胡琴,自从去年他到英国留学,便一直没有人动它,亏得唐表妹还能够找得到!”高小姐解释了这把胡琴的来历。
“这,不能拉吧?”表姊瞟了我一眼。
我心想,就是这把胡琴的装备完整,我也是不能拉呀!我会拉甚么呢?我只是因为有兴趣,根据几本用西洋音乐的1234567的简谱编成的戏考,自己瞎拉过几个月。姑父工作的海关有国剧社(票房),姑父每月会去两三次,也曾请国剧社的老师到家里教唱,表哥表姊跟我也都声称拜他为师,倒也认真地学了不少,他还夸奖我们三人有“本钱”(噪子好 ),有天赋,悟性强,若下功夫练,可以登台成为名“童票”。他拉得一手好胡琴,他“警告”过我,靠音乐简谱永远难把胡琴学好;可是不用简谱,硬跟他学,可就更难了,且要花太多年功夫啊!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