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苏德间谍战_[波]利奥波德·特雷伯【完结】(9)

  很难想象,对我这么一个没有国籍的年轻人来说,法国这个词有着多么动人的魔力。二十年代,东欧的移民一般想当美国大叔。自己的亲故,不在华沙,便在布加勒斯特。百老汇的擦皮鞋小孩,居然当了实业家,多么能鼓舞人的事业心啊!但是,一个共产党青年,1930年才二十五岁,由于警察寻仇,被逐出了故土,自然而然投入朝不保夕的阶级斗争,到处贩卖革命对这样一个人来说,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他的眼光不是射向红墙,当然便是射向巴士底狱广场。

  对政治流亡的人来说,法国就意味着革命。在这儿,巴黎公社的社员们曾冲向九霄,第十七团的士兵,曾跟发怒的葡萄工人交朋友,造反的旗号一向高高飘扬,地方再远也望得见,所以流民逐客无不向这里会齐。当然,任何革命昔,想找第二祖国,必然首先看中法国,可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却并不是真正的庇护所。当然,那儿的警察眼在其他民主国家一样,都善于吹毛求疵。讲工作呢,乡绅们的共和国,惯把最苦的活计给外国人去做。但是,这儿的法制,只要善于对付,总有空子可钻。具体些说,任何共产党人都知道,到了法国,总有党员同志可以指靠,而任何犹太人则可以在犹太人的团体里找到朋友。因此,我想到犹太工人中间去活动,因为,我知道党的工作正在发展,很需要干部。最有力的理由则是,我手里有过境签证,法国的大门向我开着。问题是要住得下来。身上盘缠已经不够再往前走,只好在马赛呆了两个星期。加纳比艾尔大街的气氛实在不错。可是我找到的临时工作,却把我整天关在一家小饭铺的厨房里。吃饭不要花钱,工资可以拿来买套衣服。今天看来,这种细节,显得有点好笑。

  我活到二十五岁,还没有穿过整套西服。在巴勒斯坦,大家只穿短裤和短袖衬衫。我一秒钟也没想过能衣衫褴褛走进巴黎。身上穿了新衣服,老瞧着镜子里面的新人,不由得回想起家乡的犹太人,动身到美国去以前,怎样的置办行装。

  我走下火车,脚下踩上巴黎的街石,不免感到自豪。手里的小提箱,一半空着,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要上哪儿去。我童年的朋友,阿尔托·斯特罗姆,一年前便离开巴勒斯坦,到巴黎居住。他的专业是铺楼板。找工作很容易。开给我的地址是;巴黎第五区,阿拉斯街九号,法兰西旅馆。

  我看了挺佩服。第五区,不就是拉丁区吗?学生区嘛!法兰西旅馆!这么漂亮的名字,一定是皇宫般的大饭店呀!斯特罗姆成了资本家啦!他信上不是说,可以在他那儿住些时候吗?我走进一条又暗又狭的小街。九号是一座小楼房,门面灰暗,招牌上“法兰西旅馆”几个字已经风吹雨打,剥落—殆尽。我打听斯特罗姆先生的房间。原来高高在上,就在屋顶下面。我推开门,一眼瞧出了屋子是多么“富丽堂皇”。

  一张大床几乎占了整间屋子。墙角里一个小脸盆,窗前一张缺腿桌子,门上钉钉子挂衣服,这就是家具。

  我马上理解房客的选择。法兰西旅馆房租特便宜,警察也管得松些,朋友都好来分享。床很宽,可以横睡。睡到早上,人添到四五个,并不稀罕。没地方睡的人,给下面守夜的人几个小钱,便可以上来占个空位子。

  麻烦的是,臭虫闹得凶。有一天,我们买两瓶酒喝着,把旅馆改名为臭虫旅馆。

  我决定到巴黎大学报名,当旁听生。只要能向警察厅证明,我确实能够维持生计,那末居留证是不难领到的。我的朋友们早已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先汇一笔钱到家乡去。款子的数目大致符合警察厅规定一个月的生活费。亲友们接到款子,马上汇回巴黎,然后换一个人又汇回去。这样一来,我们便能把汇单去向警察厅证明,我们按期收到波兰寄来的月费。

  我来到巴黎几个星期,便领到居留证,限期六个月。到达的头一天,我就和党组织挂上了钩。自从离开巴勒斯坦,我便在衣服里子底下藏着巴共中央的介绍信。我把信交给一位负责同志。他主管外国工人,所以我是由他接见的。我们讲好,等我找到工作,就开始活动。可是,找到稳定的工作等于做梦。外侨劳工顶多只能指望搞到一些时断时续的小工作。建筑方面时常雇用临时工。工头招工有抽头,所以查看劳动许可证,不那么太认真。我在哈什德书店造大楼的工地上千了几个星期,后来又去邦旦整天扛铁轨,一直抬到有一天砸坏了我的脚指头。伤痕今天还在。

  那时节,百货公司每天都雇人洗刷地板。我跟几十个大学生,从早到晚,一脚套着刷子,一脚踩着毡布,在萨马利丹公司,或是在廉价公司的地板上“跳舞”。活是苦活,工资倒过得去,一夜的收入够活两三天。车站搬运货物,可更加累人,整夜整夜的在沙贝尔火车站装车,早上才手捂着腰,挨上床去。

  这些活计都不稳定,可并不怎么影响我的政治活动。活动对象是犹太移民,党组织正在那里展开工作。

  在法国的犹太人,团体不止一个。当时在巴黎便有二十万人光景。最早是定居阿尔萨斯省,洛林省,康德省,博都省的犹太人。他们经过艰苦奋斗,获得解放,并且逐渐爬进社会上层。跟这些阶层交错存在的,有后来一批一批的新移民。二十世纪初叶,东欧的犹太人开始移居西欧。因为帝俄大举排犹。迁移的人大抵是无产者。其中有些人已经参加左翼政党,搞政治活动,迁移后仍然保持了自己的信念。所以,他们来到法国继续活动,并不稀罕。许多党派,诸如共产党、本德党、联合党,犹太复国团体,以及我常讲的那个“哈柯梅·哈蔡尔”,都在他们中间招兵买马,并没困难。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