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盛情,不敢不从,可我得回大将军府,尽快面见父亲。”
“你要怎么对父亲说?不,什么也别对我说。你有正事,我就不留你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今后咱们兄弟多来多往,哈哈。”楼硬拍打弟弟的肩膀,心情颇佳。
“那是当然。愚弟告辞,在家等兄长招唤。”
楼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召唤?你的意思是召唤你来喝酒?”
“跟随兄长一块护驾。”
楼硬伸出两只硕大的手掌按在楼础肩上,离脖子很近,像是准备用力掐住,“只此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就算是父亲下令,也不行。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别在父亲面前乱说。”
“绝不敢乱说。”
楼硬神情稍缓,收回手臂,“你不明白,上官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今晚算是平淡无奇,赶上上官真发脾气——你说过自己挨不了打。”
一名已被夺职的大臣被活活砍死,竟然只是“平淡无奇”。
楼础拱手,“让父亲做主吧。”
“父亲……我跟你一块回去。”楼硬无心喝酒,在仆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不回自家,而是直奔大将军府。
众仆从失去一顿好酒,都在心里埋怨十七公子不懂事。
大将军仍在熟睡中,兄弟二人等了一会,直到天亮才得到召见。
楼温穿着宽大的内衣,阴沉着脸,两名瘦小的侍女用力搓臂揉背,帮主人舒筋活血,在他背后,昨晚侍寝的姬妾躲在被窝里。
兄弟二人行礼,楼温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冷冷地说:“大清早扰我清梦,最好真有要事。老三,你来干嘛?早说过,少来我这里,以免上头生疑。”
“我跟十七弟的想法有些不同,得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楼温总算抬起头,看了两个儿子一会,嘴里哼出一声笑,“你怕他一个毛头小子不成?”
楼硬急道:“我不怕他,我是怕他胡说一通,撺掇父亲做出错误决定,你不知道,他昨晚竟然要上前直接向上官……”
楼温咳了一声,制止儿子说下去,挥手命两名侍女退下,扭身在被子上拍打一下,“你也离开。”
“我没穿……”被中的人小声道。
“不是有被子吗?裹紧一点。快些,我现在没劲儿,不想把你扔出去。”
姬妾不敢争辩,只得将被子裹在身上,连头也包上,只露一条缝隙向外窥视,绕过大将军下地,笨拙地行走,撞在床栏上,险些摔倒,抓紧被子,小步跑出房间。
楼硬的目光追随被卷移动,想象里面的景象,不由自主咽咽口水。
楼温顺手抓起枕头掷向儿子,怒道:“你家里缺女人吗?打我身边人的主意。”
楼硬被一枕头砸醒,急忙收回目光,“我是怕她摔倒,没打主意……十七弟有话要说。”
“你看出什么了?”楼温又打个哈欠,心情依然不佳。
“当今天子志气高昂,非一般人所及。”楼础开口。
“哼。”楼温不感兴趣。
“而且御臣有术,眼中不容纤芥,虽深夜出宫,安排得却极妥当,孩儿一路上没见到冲撞者。”
楼硬忍不住插口道:“这还用观察?你直接问我就好。安排这一切的不是上官,是皇甫阶,他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设卡开路有一套,你以为上官的侍卫只有咱们这些人吗?不不,更多的人你根本没看到……这些事情父亲早就知道。”
楼温又哼一声,抬手示意楼础继续说。
“天子不只有大志,还有大才,孩儿也曾游历洛阳内外,诸多宫苑、沟渠虽未完工,但是奇思妙想不断,建成之后,处处皆为风景。”
“想看出这些,用不着非得跟上官跑一遍。”楼硬补充道。
“按你说来,天子没缺点了?”楼温问道,还是没提起兴致。
“天子万般皆是上等,唯有一样,失之于急躁。”
“这算什么缺点?陛下是急躁些,可是只有我们这些经常伴君的人能感受到,跟你这样的人没有关系。”楼硬不来则已,一旦来了,就不能让弟弟在父亲面前畅所欲言。
“匹夫之急,不过号天抢地,或是恶语相向,或是拳脚相加,逞一己之怒,拼一时之狠;士人之急,不过下笔以抒愤,或拼死上书以邀名,或曲意枉法以害他人,恩怨皆出私心,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天子之急,轻则牵怒大臣,重则连累苍生,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天子恰好‘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则其为害更大而不自省,流毒更深而不自知……”
“真怕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开口就是长篇大论,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楼硬小声嘀咕道。
楼温也不喜欢听,皱眉道:“直白些,你就说你的判断,陛下对楼家到底什么想法?”
“天子睚眦必报,性子虽急,却能隐忍。依孩儿所见,天子必要铲除楼家,而且是连根除掉,一个不留。”
楼硬大笑,“听到了吧,父亲,我昨天就跟你说过,十七弟这是长大了,急于摆脱禁锢之身,必然危言耸听以求父亲欢心。我没说错吧?”
楼温再哼一声,“的确危言耸听。你觉得陛下什么时候会动手?”
大将军居然还要问下去,楼硬十分困惑,打量楼础一眼,很是不满,平时甘冒奇险接触皇帝最多的人是他,楼础只见过一次皇帝,居然就敢大言不惭地声称自己看破皇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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