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已落马的稀里糊涂的右派、以及害怕稀里糊涂当右派的恐右症者,把一些据
说是他亲耳听到的尚文背地里放的鬼影似的暗箭,统统揭发出来了。至于匡朗写
的签上了他的名的大字报,那是明枪,当然是猖狂向党进攻的铁证。匡朗是右派,
尚文的右派罪名,当然跑不了。这样,他们都成了尚文是罪大恶极的右派的铁杆
证人。一时间,天理泯,良心灭,鹿为马,白变黑,瞎说成真理,疯狗是英雄,
昨天众望所归的耀眼的新星,今朝变成了不齿于人的孤家寡人。人们义愤填膺地
狂叫,视之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不过,背地里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他是个好人,
清白无辜,只不过响把代他在大字报上签了个名。大家背地里说他为从未签
名的签名右派。
在斗争他的十几个日夜里,他虽然心中感到莫大的冤屈,但他对扑面而来汹
涌的海潮般的攻击,始终如海礁一般坚硬,如静夜一般沉默,不后退半步。他想,
过去,他总认为《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所见到的几千年来,吃人或被人吃
的残酷现象,《狼和小羊》中,人们听到的狼宣扬的吃小羊振振有辞的强盗逻
辑,随着人民解放军进军的隆隆炮声,随着最后一个反动政权——蒋家王朝的彻
底覆灭,灰飞烟灭了;韩非因才高而庾折于秦狱、岳飞因功高而屈死风波亭的悲
剧,再不会重演了。可严酷的现实的隆隆重炮,轰毁了他一相情愿的黄梁美
梦。在全国,短短的几个月里,因语言祸、文字狱被抓的右派,竟达那么多,其
规模远远胜过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恐怕秦始皇、雍正帝见了也会瞠目咋舌,自
叹弗如。一时,民主的天柱折了,法制的地维绝了,毫无约束的**,孳生出无
数的大大小小的皇帝;过分膨胀的个人权力,如洪水猛兽,冲毁着一切,吞噬着
一切。兄长被逼诬陷弟弟反对社会主义,丈夫夫揭发妻子与他同床异梦攻击党,
挚友反目成仇敌,奸佞扶摇直上,忠正沦为阶下囚。庾折韩非,屈死岳飞,比比
皆是。他觉得,即使自己有朝一日冤死,那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又何必戚戚于
心,惶惶不可终日?因此,他面对排山倒海的批判狂涛,他不怨天,不尤人,坦
然置之。他的眼光越过蛆虫般涌动的人头,越过海涛般的喧嚣,穿越历史与现实
的重重迷雾,极目天际,频频冷笑。他坚信,历史的错位,终将过去,新世纪的
曙光,必定会重新照彻大地,放射出更灿烂的光芒。此时,他仿佛久久切盼情人
的贞妇,望到了天际熟悉的归舟,欣慰地笑了。只是没完没了,被人逼着一遍又
一遍地无中生有写检查,那才是用刀子割他的心头肉。他痛心疾首地说:文章信
口雌黄容易,思想违心坦白真难。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日才是尽头……
他就这么沉默、冷笑,按下头颅不弯腰,百问不答一句话。最铁杆的左派,
最狡黠的批判家,拿他丝毫没有办法,最后也不得不在一阵发疯似的狂叫之后,
不了了之。
至于黎疾,鸣放中,他每天都有三多:喝水多,上厕所多,钻被窝多。赖昌
曾在小组会上,多次点名要他鸣放,他始终牢牢记住林老师的话,记住魏征尸骨
未寒,唐太宗就毁婚仆碑的事。鸣放时,国家大事不沾边,零零星星的鸡毛蒜皮
的事,不厌其烦地反复说。什么大师傅炒菜,火候应该适度,牛肉应该炖烂些,
青菜不能炒得过熟。什么厕一日三餐很不方便。
反右开始后,虽然赖昌他们也死死抓住这些不放,上纲上线,说这是污蔑今
不如昔,攻击社会主义;把党的正确领导丑化成不会炒菜的厨师,胡说外行不能
领导内行。他们捕风捉影,小题大做,罗织罪名,多次将这些材料上报,可五人
小组因为材料不足没有批准。姚令闻知道了这事,骂他们是猪脑子,办不成事。
说这些材料只不过如针尖,如麦芒,下的是毛毛雨,掂量起来没有分量。光凭这
点材料,县里领导整风的五人小组当然不会划他作右派。打草惊蛇,画虎不成反
类犬,反而会让黎疾溜掉。要他们再大量搜集他的幕后材料,并且阴阳怪气地对
他们说:对文人嘛,就要在他写的文章上面做文章。《中国青年报》著名记者
刘宾雁、王蒙,不都是因为分别写了《在桥梁工地上》、《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
》,而被划为右派了么?黎疾喜欢写诗作文章,从他的诗文里开刀,就一定可以
找到他大量的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证据。就说他在自己的婚礼上朗诵的诗篇中说
的;严冬的朔风,将冷酷的冰雪,撒向大地,统治着整个人间;,把我们党领导
进行的翻天覆地的革命斗争,污蔑为;严冬的朔风;、;冷酷的冰雪;,不就是
他恶毒地攻击党,攻击无产阶级专政的有力证据么?你们要多动脑子,掘地三尺,
就要把这方面的材料挖出来。姚令闻一声令下,他们如捧圣旨,立即执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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