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我伍员岂能就此死在这里!
他想大喊一声,让天,让地,让九泉之下的父兄,都听到!他要活,他必须活!
一道念头如电光闪过,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一根藤萝。
虽然只有一根,它的力量也许是微弱的,但借着它的力,再凭着自己的身手,巧妙腾挪,说不定,是呵,说不定……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他有足够的信心……
身子又下沉了一寸,如果再往下沉,再借力就更难了。当机立断,对,当机立断!
他为了晃移身子抓住那根隔着尺余的青藤,竭力之际,身子更加速了下沉,但就在这顷刻,幸好他已经抓住了那根救命的藤萝。
那根藤萝的承重力实在是超乎自己的想像,就在那瞬间,他所有的武功绝学也都全部调动起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真得已经离开了死神的威胁,那根藤萝是断了,但自己也已经借势腾起,飞坠滚地而到了沼泽边沿的草地。回想刚才,恍若隔世。
他感慨着适才自己也曾流过的哀伤。心想,也许在人生途中,每个人都会有这般濒临完全绝望的时候,但是只要心不死,肉体就不会死亡!
现在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希望永远存在,哪怕它是以毁灭的形式出现。
是智慧还有毅力,使他又一次离开死亡。
伍子胥更加小心地行路了。前路渐渐显得干燥,那种大泽才有的湿雾之气已经消失,他这时才确信已经甩掉了那些阴毒的陷阱。他拖着双腿,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不远处青青草丛上,有不知名的飞虫舞着,织成一层轻雾。他感到大劫过后的一种轻松,真想掏出那把紫竹箫,吹奏一曲楚歌,可是这是白昼,他知道就算是这里人迹罕至,也不能说就已经完全离开了危险的处境。
时间应该是正午,心灵的惬意并不能减轻身子的疲乏,他从囊里取出一些干粮,咽完之后,就枕着一块石头,朦朦胧胧地睡去。可是心里的仇恨和焦虑就像这头枕着的石头在压着他,他忽然感到特别气闷,梦中的恶人他并不相识,却对他喊道:“伍子胥,你别跑了,你无论跑到哪里,都要栽在天下人的手里,因为你是人所不齿的国贼,国贼,受死吧!”他避不开他的剑,他的身子仿佛定在了地上,就这么绝望地叫了一声,醒来全身是汗,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向西移动了许多。
然后他又十分小心地赶路,白昼行路对他来说有着十倍的危险,但是现在他不能再等待了,他的心不允许自己等待太久。现在他的衣饰打扮也不会让人家看得太扎眼,除了肩上背着弓稍稍有点古怪。他尽可能行走得从容一些。黄昏时候经过了一座村庄,对面的一间小茅屋,柴门开处,走出一位少妇,她提着罐子,大概是到外边取水。里头有个年青男子燃起柴草,刹那间点亮了灶膛。片刻之后,少妇回来,把水倒在锅里头。伍子胥突然觉得那家院子里好温暖好温暖,那锅里的水也一定好甜好甜。这就是温馨的家呀!他怀着一种贪婪,远远地窥视着他们。这对年青夫妇的生活,是他无法梦想得到的,安定总是人家的,还有什么才是我伍员的呢?叹了口气,只有走了,眼前几乎永远走不完的旅途,那才是属于自己的。他们谈的话也隐隐约约地有几句随风飘过来,这让他想起了老家对面邻居平时家常的议论。这是属于家的话语,而他伍子胥,现在是已经没有了资格来谈论这些了。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不断地逃亡,突围,然后实现复仇,把自己拯救出来。
这天夜晚他赶了许多路,在又过一道山梁的时候,山坡上的一家酒店让他稍稍停住了脚,他不敢多喝,就满饮了三碗。而后翻过山坡,眼前就是一片平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边房屋就渐渐多了起来。后来远远地就看到一些灯影,心想莫非这里已经离郑国不远了,那亮着灯影的地方,兴许就是离郑国都城较近的所在。后来路上朝东的方向,有一条路延伸着进去,深处也是隐然闪着灯火的光芒。而路的另一边,隐隐绰绰之中,是一片已经收割了的麦田。这时他突然有些失落。当初逃出城父之时,自己一路上就是凭借一片未曾收割的麦田作掩蔽,可是转眼间已经不见有麦浪掀起的麦田了。尽管是在黑夜,他还是看得出在齐茬茬光秃秃的空荡麦田里,错落地摞着尖起的麦秸垛。
这时有马蹄声从那路东方向深处的达达地传了过来。
伍子胥一惊,疑对自己不利,看四周除了麦秸垛,更无遮蔽物。离身边最近的这个麦秸垛显得特别壮观的样子,差不多抵得上其他的三四个麦秸垛,实际上它就是由三个麦秸垛交叠摞就的。伍子胥马上隐身此处,蹲伏于西侧。很快地,就看到是四骑马疾奔过来,其中二人还擎着火把。到了大路,就控住辔头停住在麦秸垛前面的路中。
“少庄主,现在怎么办?”一人说。
“可千万别让贼跑了!”另一人说。“走,分头去追!”
于是分南北两头,各有两马驰去。之后不久,伍子胥却不舍离去了。原来他蹲伏了这么一阵,酒后的困意升了上来,他突然极渴望睡上一觉,昨晚他在华府几乎是彻夜不眠,他现在因酒再催,有点打熬不住了。眼看着麦秸垛,他突然就有了主意,这不是最好的睡觉地方么?于是把身子屈着,钻到了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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