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谓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死死盯着画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半晌，才长嘘一口气：“老四一直说他画像上的王冠在缩小，我当时是不相信的，就算后来亲眼所见，也每每不可思议。没想到你的画像变得更加可怕……”
要是画像上的人彻底隐匿在云雾之中了，画中人是不是就会彻底消失?
吴所谓比看到那份可怕的合约更加惊悚。
他张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自言自语：“天啦，这云雾后面究竟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受德：“云雾后面还是云雾，无边无际，除了云雾，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活物。每一个夜晚，我只要睡着了，便会走进这云雾之中，最初，我一直努力，全力奔跑，想要找到一个出口，或者跑出这片云雾……”
“跑出来了吗?”
他摇头。
“我跑得精疲力竭，每次醒来但觉自己双腿都快断了。如此反复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都快疯了，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必跑，便只在云雾里站着一动不动，果然，醒来时，感觉就好多了……”
吴所谓目瞪口呆。
“直到这些天我才明白，这茫茫的云雾根本不是云雾……”
“那是什么?”
“时间!”
“时间?”
“对!是漫漫的时间长河。世界、星球、宇宙……这些浩瀚的天体无论多大，但是，理论上总有一个尽头。可是，唯有时间的长河，无限渺远，无限悠长，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有尽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那已经不是一个生死的问题，而是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我试图突破时间，岂不是很可笑?”
吴所谓这才明白他的憔悴和焦虑因何而来。如果一个人每天都经历这样的梦境，意志还没倒下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而受德此时，居然还面不改色，缓缓道来，心理平静得令人不可思议。
可是，吴所谓的震惊却难以释怀。
第479章 光阴中行走(三)
“受德，你知道一个生命延续公司吗?”
“生命延续公司?”
“我想，娲皇便是生命延续公司的主人。也正是她，才能在茫茫的时间长河里，让一个人穿越时空限制……”
他解释：“从理论上来说，我们每一个人的肉体都有时间限制，所谓生老病死是也，可是，灵魂却是生生不息，不死不灭的。而对于娲皇来说，给一个灵魂再换上一副肉体无非是举手之劳。也因此，你和老四才能以本来的形态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你俩的肉体使用期限可能是有限制的，所以，你才会一次次进入茫茫的时空隧道，感觉自己怎么都走不出去……”
“要是走出去了，会如何?”
“走出去了，肉体就终结了!”
纣王忽然笑起来。
吴所谓莫名其妙。
“某种意义上来说，肉体终结其实是好事。反正，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是必死无疑，就算是金银子，也不可能真正的长生不老。甚至于外星生物，传说中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那也只是一个相对论。仙家岁月纵然几十万年不死，可是，几十万年总会过去，还是会归于虚无……就像蜉蝣，从生到死，不过一天，在人类看来，那简直是眨眼功夫，不值一活。殊不知，在外星人看来，人类也是蜉蝣，几十年的岁月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吴所谓无法反驳。
可是，就算是蜉蝣吧，你也总想活够你的24小时，而不是一小时就死掉，对吧?
受德来现代不过几年，就算以现代人的寿命计算，也至少应该再呆上七八十年才是正常死亡好吧?
可是，他盯着已经逐渐隐匿到云雾之中的画像，心里完全明白：只要画像中人彻底隐没，就是纣王的死亡之日。
他焦虑地走来走去，“不行，不能让这画像继续变化了。一定有办法的。受德，一定会有办法，对了，你还记得老四的画像吗?是可以修补的，我给你拿去修补修补……”
“画笔都掉了，你怎么修补?”
他颓然倒下，大叹：“我早就料到老四这厮会偷我的画笔，也一直防着他，可还是被他给偷走了。不行，我得找他要回来。”
受德没有回答，雍正之所以处心积虑偷画笔，就不可能轻易交出来。
“明白了，我明白了……那画笔最大的功能在于延长时间……也许我每一次替老四修补，便是为他延长了时间……只要画笔在手，这时间便可以一直延长下去，受德，你放心，你绝对不会消失，真的，我会拿回画笔，替你修补时间……”
纣王倒在地毯上，很惬意地枕着自己的手臂。
这时候，他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画笔，什么时间的修补——甚至于能停留在这个世界多久也毫不在乎。
只是忽然觉得很轻松，仿佛刚刚从梦魇里那一片茫茫的白雾里走到了青草地，水声淙淙，鸟语花香。
这么长时间，他心灵从未如此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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