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人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我曾背着一节大木送往码头,经过冰凝的圆木桥时一下
滑倒,木材打在身上,擦伤了几处。俄国人看出了我们硬着头皮不肯示弱的神情,以后几次
便不要我们搬运木材,将我们分批派到车站附近去担任扫除积雪的轻松工作。我们住久了、
生活过得很腻。听说这里要举行苏维埃大会,大家赶着去参观。在一个大剧院里,到了八百
多个苏维埃代表,女代表也很多。这些代表多是四乡来的,穿得破破烂烂;大会主席似乎是
个农村工人,一样穿得很破烂。我们到达时,主席正在演说。我问陪我们同去的威金斯基:
“他演说得很不错,是不是一位工人?”他说:“是的,这位工人在不久前还不大识字哩!”
我说:“何以进步得这样快呢?”他说:“当然要有人指导。这位工人便是施玛斯基所指导的。
他的一切言论行动都受施玛斯基的指导。”从他这句话中,我对于当时的情形得到更深一层
的了解。当时苏俄的各项工作,确是由许多工人农人在出头负责。不过,这些工人农人的背
后,都是由共产党员在一一指导着的。在伊尔库次克将近两个月,大会的会期仍未确定。我
们不懂俄国话,和俄国人往来很少。平时除了准备向大会提供一篇报告外,便无所事事。我
准备的一篇报告写得很长,内容着重在中国社会历史的发展和现状的分析。我从井田制度写
起,自周秦历朝以至现代,写了一百多页还未写完。那里既无参考资料,又无人将它翻成俄
文,明知写好以后,也等于白费心力;可是每天伏案工作却藉此消磨了这段枯寂的时间。其
他代表的报告写得短,无聊时间自然更多了,只好到处去跑,或找俄国人混混,或与当地的
华侨漫谈。
伊尔库次克的华侨散居各处,有少数在机关中当公务员,也有参加军队的,多数则在当
地做生意、做工或开洗衣铺。他们多数不满意苏俄政府。
华侨对苏俄政府的不满,主要还是在经济问题上。俄国经过四年欧战、三年内战,苏俄
政府在内战中采取军事共产主义来支持战争,组织贫农团,派遣军队到农村中去,类似打劫
式的将粮食完全没收。这样的作法当然弄得天怒人怨,民穷财尽。等到内战完了,在一九二
一年三月克伦斯坦暴动之后,苏俄当局深感事态严重,因此在同年三月举行的第十次党代表
大会上,宣布了实行新经济政策。新经济政策反映到伊尔库次克时,一般人民都表示极不信
任。新经济政策虽然准许商人做买卖,但商店仍旧家家关门,连理发店也没有恢复。农民虽
在农业税宣布值百抽二十的政策后,还是不肯多种粮食。他们对于政府的纸币尤其不信任。
人民之间几乎多是物物交易。代表们中有人曾问华侨:“俄国人为甚么对政府这样的不信任
呢?”所得到的答覆大致是:“这种政府,如何能信任呢?”过去已经将人民的财产没收了,
粮食抢去了,将来还不是一样的要没收,要抢去吗?政府发行了这样多的纸币,一天天跌价,
还不是欺骗老百姓么?这个政府,除了会杀人外,还能做些甚么呢?“至于说到苏俄政府中
的人员许多贪污腐败的情形,那还是次要的事。
对于苏俄怀着满腔热忱的代表们,经过这两个月的体验之后,心中所发生的问题更加复
杂了。大体说来,第一个问题是:苏俄将往何处去呢?这样落后的俄国,特别是这样荒凉的
西伯利亚,如何能建设社会主义呢?第二个问题是:新经济政策将领导俄国的经济向那一个
方向发展呢?第三个问题是:所谓军事共产主义,与中国土匪的打家劫舍有甚么分别呢?第
四个问题是:中国与俄国的国情相差这样远,是不是俄国革命的经验可以做中国革命的借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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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一册
呢?这些问题,一时无法找出答案,也是我所无法解释的。这些事的确使代表们的心里受了
很大的影响。后来有人归过于我,说我不善于向别人解释,其实连我自己也是在迷惘之中。
第三章 莫斯科与列宁格勒
一九二一年底,伊尔库次克远东局得到莫斯科方面的电报,指示远东劳苦人民大会改在
莫斯科举行。代表们得到这项消息,能离开这个住腻了的城市而到赤色首都去观光,当然非
常高兴。一九二二年初,一辆专车载送我们西行,虽然仍是普通的旧车厢,可是后面挂了一
节施玛斯基专用的花车,使这一列车增光不少。而车中又初次出现了蒙古代表团,他们中有
穿着大红袍子的革命王公喇嘛,也有穿着花花绿绿蒙族传统服装的女子。这些人从游牧地带
走入新时代,一切生活都要由俄国人指导,与我们这些人言语不通,格格不入。这一列驰骋
在西伯利亚荒原上的专车,真是五光十色,仿佛一个东方民族的陈列馆。沿途所见到一切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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