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泥腿子:对步兵的别称。】
我手肘边的冰柜台面上摆着一瓶冷藏过的当贝里昂香槟酒,瓶身上蒙着一层雾气。看起来也不是每个人都给拖垮了。我头一回好好观察战后的美国,就是坐在这辆战前生产的豪华轿车里,透过有点多余的深色窗户去看的。
我注意到,不见了的事物比变化了的事物多。
街上的车极少,行人更少。满眼草黄色的树和草地,令人觉得单调无聊。战争已经榨干了美国的生机,地球上其他地区也同样奄奄一息。可是,我却正坐着一辆豪华轿车去参加一场热闹非凡的大型聚会,五年前的俚语管这种聚会叫“轰炸机”,现在的人用别的什么新鲜词我可管不着。
半个小时以后,随着半瓶香槟酒在空空的胃里晃荡,我对这种不平等牺牲的内疚感渐渐消散了。格罗德的大厦外有一道隔离墙。在大门边,穿着燕尾服的门卫挥挥手让我们的车子通过。他重复着单调的画圈动作,手上挥舞着的一根镭射闪光棒,在永恒的薄暮中发出绿色的光芒。我也朝他挥挥手,不过隔着深色玻璃,他看不见。我把这当作是我举行的抛洒彩条的游行仪式,因为我拯救了人类。
车道一开始蜿蜒在褐色的草地和了无生气的棕榈树丛里,但在经过一圈供客人休息的平房区以后,在接近主建筑的地方,有好几公顷点缀着洒水器的绿色草地。草地沐浴在人造阳光里,棕榈树叶呈拱形伸展在上方。制造人工阳光的灯就隐藏在树叶底下。格罗德家每个月消耗的能源肯定可以供托莱多①用上足足一个星期。
【① 托莱多:美国港口城市。】
在大厦的入口处,一名门童为我打开了乘客车厢的门。我从车里走出来,一下子踏进七十华氏度的气温里。人造阳光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门童向我敬了个平民式的军礼,我咧嘴一笑,回了个礼。
主入口的大厅看起来比我上次来拜访的时候要小一些,可能是墙壁颜色暗了一些的缘故。我摸了一下,墙上重新贴了翠绿的丝质墙纸。就算如此,这个门厅仍然大得足以举办一场篮球比赛。
格罗德的客人中有不少俊男美女,大部分人晒了一身的古铜色。男士们身着燕尾服,女士穿着晚装。他们谈笑风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些站在大理石地板上,有些散布在弧形的大楼梯上。现场有乐队演奏,侍者托着托盘在客人间穿行。香水以及托盘上开胃小菜的气味混合着美妙的音乐,洋溢在空气中。
显然,被《战时采购法案》规定为定量配给材料的还不止塑钢。现在的服装款式和五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普通女性的裙子下摆只到“绝妙之处”以下两英寸的地方。从历史上来看,在战争时期,裙子下摆总是往上走的。芯片记录上说,是出于节省材料的缘故。可是这场战争已经让裙子短到快成为濒临灭绝的物种。再打上一年的仗,服装就要走上三叶虫灭绝的老路子了——看来战争也不完全是件糟糕的事。
我已经五年没见过不穿军装的未婚女子了。房间对面,一个漂亮得让人神魂颠倒的褐发女子正拉着裙子的下摆。准备坐到一个低矮的沙发上。这种斯文的举动简直毫无用处。我屏住呼吸,很快,我就可以知道女式内衣的款式是不是也变了。
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詹森!”
我呼出一口气,生生地把我的眼光从那个准备坐到沙发上的“妙人”那里挪开了。
“格罗德先生。”
他把我转过来面向着他,另一只手也搭上我的肩膀,让我待在离他一个胳膊远的距离,“詹森!”
这全都是一场枯燥无味的谈话开始的征兆。
他把一根鬈发掠到耳后,笑容不见了,“我的孩子,我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保佑你平安归来。”
一个女侍者穿着当前流行款式的制服,蹬着四英寸高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向我们走来,全身只用镶有亮闪闪饰钉的皮带条遮住关键部位。她手上的银托盘里堆着百忧解①圆片和其他一些我不认识的药片。
我笑着摇摇头。格罗德拍了一下她的光屁股,把她打发走了。
【① 百忧解:一种由刺激单一神经传导物质血清素来改善心理状况的药物。】
我看着她走向人群,琢磨着,也许是她在帮助格罗德每天做祈祷。
“战争相当可怕,是吧。詹森?”格罗德问道。
我叹了口气。对于格罗德这样的人。我该从何说起呢?有人已经描述过这种感受:孤立无助;自我怀疑;厌倦中夹杂着恐惧;战争中随时出现的混乱;一群没有什么共同之处的人.却由于要对彼此的生命负绝对责任而产生的凝聚力。
我张嘴说道:“其实——”
他的手背击在前额上,“我的老天,别说了。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举起酒杯对着什么人打了个招呼。
“詹森,我们得谈谈。”他用胳膊钩住我的脖子,带我走过人群。
我的心一沉。那名褐发女子已经端庄地坐在沙发软垫上,对着一个身穿红色伞兵服的秃头平民微笑。
格罗德带我沿着一条铺了地毯的走道走了很远。身后的音乐和人群的喧哗听起来像含糊不清的“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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