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塞姆有意避开您,这样一来,别人或许会把他当成恨你的那些人中的一员,友索。”杜丽说,“在我们屋子的南面,街的尽头,那就是您的敌人们聚会的地方。这也是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间陋室的原因。”
“那么叫上那个侏儒,我们一起走,马上离开。”保罗说。
“看来您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杜丽说。
“您必须把这个侏儒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奥塞姆说,声音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他身上带着惟一一份所有反叛者的记录。没有人猜到他有这样的才能。他们以为我留着他只是好玩。”
“我们不能走。”杜丽说,“只有您和这个侏儒可以走。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多么穷。我们已经放出风声说要卖掉侏儒。他们会把您看成买家。这是您惟一的机会。 ”
保罗检视着自己记忆中的幻象:在幻象中,他带着反叛者名单离开了这儿,可他始终看不到这名单是如何带走的。很明显,别的某种预知能力保护着这个侏儒,使他无法看到。保罗想,所有生物原本一定都各有自己的宿命,但种种力量都在扭曲这种宿命,在种种引导和安排之下,它终于发生了偏差。从圣战选择了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感到威力无比的大众力量包围了他,控制着他前进的方向。他现在还保存着一丝自由意志的幻想,但它只不过相当于一个无望的囚徒,徒劳无益地摇晃着自己的牢笼。他的祸根就是:他看到了这个牢笼。他看到了它!
他仔细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只有四个人——杜丽、奥塞姆、侏儒,还有他自己。他呼吸着同伴们的恐惧和紧张,他感应到了躲藏在暗处的监视者他自己的手下,远远地盘旋在空中的扑翼机……还有别的人……就在隔壁。
我犯了个错误,不应该怀有希望,保罗想。但对希望的幻想本身却给他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希望。他感到,自己或许还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叫那个侏儒来。”他说。
“比加斯!”杜丽叫道。
“你叫我?”侏儒从后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担忧而警觉的表情。
“你有了新主人,比加斯。”杜丽说。她盯着保罗,“你可以叫他……友索。”
“友索,柱石底部的意思。”比加斯自己把意思翻译出来,“友索怎么可能是底部呢?我才是生命的最下层。”
“他总是这样说话。”奥塞姆道歉地说。
“我不说话。”比加斯说,“我只是操纵一台叫作语言的机器。这台机器吱嘎作响,破烂不堪,可它是我自己的。”
一个特雷亚拉克斯人造出的玩物,却很有学问,十分机警,保罗想。特雷亚拉克斯从未丢弃过这样贵重的东西。他转过身,琢磨着这个侏儒。对方那双圆滚滚的香料蓝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
“你还有什么别的才能,比加斯?”保罗问。
“我知道我们应该什么时候离开。”比加斯说,“很少有人具备这种才能。任何事情都有个结束的时候——知道结束,才能为其他事开个好头。让我们开始吧,该上路了,友索。”保罗再次检查着保存在自己记忆中的预知幻象:没有侏儒,但这个小个子的话很对。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你叫我陛下。”保罗说,“这就是说,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是已经管您叫陛下了吗,陛下?”比加斯说,咧嘴笑了,“您不止是基石友索。您是亚崔迪皇帝,保罗·穆哈迪。而且,您还是我的手指。”他伸出右手的食指。
“比加斯!”杜丽厉声说,“别玩火,别耍弄命运。”
“我只是耍弄耍弄我的手指头啊。”比加斯抗议道,声音吱吱呀呀的。他指着友索,“我指着友索。我的手指难道不是友索本人吗?或者,它代表某种比基石的位置更低的东西?”带着嘲弄的笑意,他把手指拿到自己眼睛前面细细查看,先看一面,再看另一面,“啊哈,原来它只不过是一只手指而已。”
“他老是这样,嘟嘟嚷嚷,喋喋不休。”杜丽说,声音里带着忧虑,“我想,就是为了这个,特雷亚拉克斯人才会丢弃他。”
“我不喜欢别人像主子一样保护我,”比加斯说,“可我现在却有了一位新主子。这根手指头可真是妙用无穷啊。”他瞅了瞅杜丽和奥塞姆,眼睛奇怪地闪闪发亮,“把我们粘合在一起的粘合剂是很不牢靠的。几滴眼泪,我们就分开了。”侏儒旋了个180度的圈子,面对保罗,大脚板踩得地板吱嘎作响。“啊,我的主人!我走过多么漫长的道路,总算找到您了。”
保罗点点头。
“您会很仁慈吗,友索?”比加斯问,“我是一个人,您也知道,人的模样块头各不相同,站在您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员。我的肌肉不发达,可我的嘴巴很有劲儿;吃得不多,可要填饱却很费事儿。随您的意使唤我吧,把我掏空也不怕,我肚子里总有干货,比您送进去的饲料多得多。”
“我们没工夫听你那些愚蠢的俏皮话。”杜丽厉声道,“你们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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