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叔文疑惑之际,韦皋举杯,一饮而尽,而后反置酒杯以示敬意。王叔文略微怔了一下,之前,他没做任何举动,本欲等韦皋倒下而后依前计行事,却见韦皋自若如常!强压着心中惊诧与愤怒,王叔文忙做致歉状,笑对韦皋:“令公高义,叔文感激不尽。”说吧也一饮而尽。
宾主双方继而重新归座,酒宴这才正式进入正题。推杯换盏,举箸同食,赋诗行令,赏舞听音。王叔文看在眼中,暗自赞叹一方节度使之势力:“想来京城皇帝赐宴,饮食、酒浆也不过如此,神功破阵舞更只有佳节之际在两仪殿上方能一见。由此,足见藩镇之威胁,大有僭越之嫌,不得不尽速除去,否则贻害无穷啊!”想到此处,王叔文用余光扫视了一眼薛涛,但见此人旁若无事一般,尽着清客的本分职事——作诗词助兴,见酒罄满盏。“反复难养矣!”王叔文在心中痛骂道。此时,他发现那绯衣人正疑惑地看着自己,想必对酒宴反常的平静大为不解,王叔文值得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冲那绯衣人微一摇头,以示其按兵不动。
“王大人与支使旧时相识?”韦皋虽在斟饮,却眼观四方。
王叔文立时应道:“哦。听旁人说起过,这位刘将军乃是你韦令公手下一员虎将,文武兼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大人过誉了。不过是闲来做些打油诗罢了。”支使刘辟躬身自谦道。韦皋听到王叔文对自己属下的称赞,心中也很是快慰,便随口附和些谦虚之词。然而,却又勾起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刘辟骁勇善战,长于策略谋划,是自己的一员得力战将,且为人谦恭,很少与人争执,在节镇军中、府中颇有口碑,但是,这也是最令自己放心不下的地方。刘辟心机不外露,隐藏得太深,而自己的族弟副使韦景程虽然忠心不二,却好勇斗狠、缺计少谋,难堪大任。钱文昌一介儒生,难免迂阔,章灿又是个只识谄媚逢迎的市侩之徒,刘廷琛年纪老迈,均难委以大任。如今朝廷意瞩削藩,王叔文已经盯上了自己,前日密报中称俱文珍在我西川节镇也安插了内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看来我韦皋此次定有一劫了。何人可以信任?何人可堪大任?刘辟几年前被贬至西川,对俱文珍颇具成见,应该不会替其效力。最好,他也不是王叔文的人,否则我韦皋处境就相当被动了。
这些思虑推敲在韦皋脑中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他又命人满盏,对王叔文言道:“王大人此次来巡查我节镇税赋、度支一事,就是由这位刘支使负责陪同您巡查各州县,有事差他去办便是。”刘辟,官在支使,代节度使送往迎来、巡查州县本是常事,但平日里朝中巡察专员到访负责陪同的都是韦景程,这次韦皋有意安排也是意在印证自己方才的疑虑。
“是,属下遵命。”刘辟立时应道。
王叔文却悠悠地说道:“其实,我在京城中闻听得刘将军威名还有另一原因……”
“是何原因?”韦皋问到道。
“贪墨。”铿锵二字刚一出口,听风堂内顿时安静许多,唯有乐工们还在吹拉弹奏,只是因为他们得令之前万不敢停。
韦皋看看王叔文,又瞧瞧刘辟,笑问道:“王大人,这是何意啊?”
“我大唐自德宗建中年间(780年左右)实行两税三分制,上供、送使、留州各占三分之一,这一点西川戍镇不会不知吧?”王叔文不做解释,反而从二十多年前的税制改革说起。
“王大人明知故问,莫非笑我剑南西川荒蛮闭塞?”韦皋面露愠色,似有不快。
王叔文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既如此,为何去年西川上供仅及往年一半,大部分是送使了,还是留州了?还是被专责司农的支使刘辟中饱私囊了?”
“王大人,不要欺人太甚,我西川去岁遭逢大旱,粮食歉收,因而上供锐减,先皇敕旨赈灾,这一点朝中也是尽人皆知。王大人何故旧事重提?”韦皋大为光火,然而毕竟王叔文是户部侍郎兼度支使,询问节镇乃职责所在,自己也不好轻易发作。
“是否有人贪墨,本官自会查明,到时候休怪我王某人不见情面。”见韦皋强硬,王叔文也并不退让。
“王大人说话好不通情理,我家令公见你远道而来盛情款待,你却出言不逊且百般刁难!既然你愿意查,那我刘辟愿奉陪到底,看看究竟有没有贪墨之人,还是你王大人主观臆断、捕风捉影?”此时,刘辟慷慨言辞反倒令王叔文一时语塞,有些下不来台。
“二位大人息怒,息怒!”年近六旬的行军司马刘廷琛冲韦皋、王叔文拱手一揖。继而转身对刘辟说道:“支使无礼!二位大人谈话,哪有你小小支使说话的份。”
刘辟虽回复以往谦恭状,然又似有不平,一言不发地兀自坐下。韦皋、王叔文也平复心神,真假掺半地换做笑脸,说些客气话,仿佛方才并未发生任何事一般将宴席继续下去。然则二人心中都有一个心结需解,虽方式途径两异,但缘起相同——那把乌铜走银壶!
酒宴散尽,众宾告辞,家丁童仆收拾残局,韦皋踱步走进内堂,今日一把乌铜走银壶让他仿佛回到了五年以前。“那本应消失之物今日为何突然现身?当日自己所差之人今日宴席之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之举,不对,也许是故意为之。一定要弄清此事,我韦皋绝不能容忍这种背叛之举!”主意已定,韦皋换上便服,独自走出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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