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听见旧杂志瞬间散架，书页飞落一地的声音。反正整张脸藏在漆黑的头套下，没人看的见，他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
“臭老头儿!你在搞什么!”
他听见武装者气急败坏忙着捡书页，随后贝纳·兰奇身上的锁链再次回荡。他被身边的几名武装者迅速送出秘密监狱，身后一个猛推，他从隔离舱门跌回隧道。
克里斯扯掉头套，从地上爬起来，见那辆黑色轿车仍停在原地，于是拍拍身上的尘土朝车子走去。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轻声道：“一切顺利，走吧。”
二妞第一次在大海上看月亮，海平面尽头那轮硕大的皎月沟壑明晰，触手可及。
轮船随着无边深海起起伏伏，此刻穹宇幽朗，万物寂籁。立在这片宁静中，她却越发管不住思绪万千，三胖偷吃了一大堆烤肉和香肠，懒在船舱不肯出来，竟错过了这番难见的景致。
月亮照得她满脸银光，天上晦暗不明的星辰让她想起那个遥远的，那个令人伤恸的星球。星星排列的形状，偶尔看上去像是娘的侧影，亦或者又像是麻雀沟子起伏的山峦。果真是想什么像什么，艾文和克里斯他们会怎样了呢?她盯着发光的圆月，它就像一颗人造大灯泡，又像一架庞大的，光溜溜的飞碟……
那两个疯子，成了那个诡奇世界里她唯一惦念的人。她只希望他们能原谅自己，原谅自己不能陪他们继续走下去，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决心，更没有一丝活着的感觉。此刻海风穿透一切，覆盖了她整个身体，她长舒一口气，试图把所有偷窥到的时空都排出去……阿利安、伊凡、雅尔特……余疆、三胖、冷火山、大白狼、克里斯、艾文、医生、路人甲乙丙丁……这些人的时空，交织叠加，漫长复杂，她试图全部忘记，清零。
她不想让这些本不该获知的东西侵蚀，影响，改变自己。可这一切，就像泄漏的病毒，从她出生之日起就注定萦绕一生。
艾文盯着屏幕，档案中有一堆照片，那是当年调查麻雀沟子时，对二妞偷拍的照片。自从被扔回总部，他24小时受到监视，连克里斯的下落都无从得知，按照眼下的情况看，那家伙肯定用什么办法，替自己背了黑锅。直觉告诉他，二妞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克里斯多半也会出现在那里。
大院儿、书摊儿、录像厅、学校……他确信她一定会再次回到那里，悄悄地去，悄悄地离开……那是她无法躲掉，无法回避的地方，就算是冒生命危险，她也会去……
“响尾蛇，有人找你。”
他连忙退出系统，冲后面两个24小时不离身的跟屁虫点点头，随后跟着他们走到60F的隔离会见室，他能预感即将见的这个人肯定和克里斯有关。他刚坐定，舱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那人冲两位跟屁虫一挥手，他们立刻退离房间。
那人穿着反渗透清扫部特有的制服套装，像钻地导弹般醒目的LOGO代表了他们挖地三尺不留存疑的作风。那人双手抱胸，嘴里嚼着口香糖，像是周末去寄宿学校见孩子的家长，满脸轻松。
“选择全在你，我可不是来胁迫你的。”那人说着，拉开板凳坐下来。
艾文觉得这个人的脸有些僵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觉得我脸很奇怪么?当然，这是从我大腿上取的一块皮，当然不及原来的好。倒是你，真是相当幸运，什么伤都能恢复啊。”
“你想说什么快说。”
“调查部出了这件事，对ETSO来说是个重大事件，作为高级指挥官的你难道不想为此做出些弥补吗?”
“你想让我做什么才肯让黑寡妇回来?”
“反应很快嘛……”那人笑了笑，然后盯着艾文冷声道：“我想让你做一件人尽皆知的事。”说罢，他往桌上扔出一张带有证件照的ID卡，“这是你的新身份，到了那里，自然有人配合你。”
艾文拾起那张ID卡，上面是一个叫亚伦·昆塞斯的家伙。
“他是干什么的?”
“商人，地产商人。”
“你想让我动二妞曾经住过的大院儿?”
那人点点头：“大院儿对面那栋楼也要动，书摊儿的刘老头儿还活着，我要你惊天动地，搅得人尽皆知。”
“她不会来的……这样做毫无意义。”
那人笑了笑：“一个为了家和自由奋不顾身叛离ETSO的人，看见刘老头儿凄惨流落街头，是不会坐视不理的。那里有她此生以来最美好的回忆，她逃出来，不就是为了回到从前么。愚不可及……”
艾文没说话，把手中的ID卡收进口袋。
“替你背黑锅的人，日子可不好过呢。”那人说罢，似乎是扬长而去的。
艾文来不及追出去，被冲进来的跟屁虫挡住了去路：“请你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启程。”
黑色轿车就停在距离隧道口不到500米的公路拐点，克里斯蜷在轿车后座睡了一会儿，他梦见蓝环章鱼把自己从赌场接走的情景，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像满大街流窜作案，浑身肮脏的小偷混混。人在窘境下，连判断力都会失衡，一连输几场，输得连命都赔不上，他记得自己绝望地躺在地上，是死是活已经毫无意义。他闭着眼，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上天的裁决，结果，一个脸部有面瘫的奇怪男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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