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总算是安静了一点,我从藏身地慢慢走出来,那女人动弹不得,也没想到暗中会藏着人,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一愣,随即就拼命朝我挥手,想让我帮她一把。我一直走到两个人身后不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不能冒然出手。
“救救我……”上了年纪的女人熬的很吃力,两只手上全是血迹。我行走河滩这么久,各种各样的人见的多了,这么近的距离下一观察,我觉得这个女人虽然相貌有些丑陋,而且又在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跑到河滩来,但她不像个恶人,相貌之间有种善相。
“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不及了,这个人随时都会醒过来。”丑女人惶恐不安,连声哀求着。
我回头看了看,竹甲人虽然直直的拄着刀挺立在原地,但是那张布满了绿斑的脸上,两只眼睛紧闭不睁,如同陷入了一场沉睡。我琢磨了一下,这个丑女人的功夫很有限,被竹甲人逼了几下就不是对手了,我能应付的来。主意一打定,我握着竹甲人拄刀的手,用力朝上一提,丑女人终于挣脱出来,原地打了几个滚,抱着受伤的大腿飞快的裹紧。
“快走,快走!”她简单包扎了一下,马上就一瘸一拐的奔向险些被劈碎的小木车,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见那辆木车上面装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瓶子看上去是透明的,什么东西也没有,瓶口却被扎的严严实实。丑女人对这些瓶子很重视,但是瓶子那么多,一个一个的背不走,她一急,让我过去帮个忙,把快劈成两半的木车拾掇了一下,想勉强推着朝河滩远处走。
就在我们将要离开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动,我刚一回头,一片如雷的刀光已经闪到了眼前,挺立在原地的竹甲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刀子带着劲风呼啸而下,我闪身避开,一拳猛砸过去,拳头重重落在竹甲人的胸膛上,收了第四尊铜鼎,力量非同小可,对方足足两米高的身躯被拳头贯穿的力量砸的连连倒退,我一击得手,反身又灵巧的从刀锋下面钻过去,绕到对方身后,抬腿在他腿弯上用力一蹬,竹甲人噗通单腿跪倒在地,但是这个人孔武有力,反手一刀,头也不回的朝我猛捅过来。
呼……
丑女人帮不上什么忙,一直在紧张的注视,直到这时候才找到机会,抬手又甩出一个玻璃瓶子,小瓶子飞舞到竹甲人面前的时候嘭的一声炸的粉碎,此时此刻,我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破碎的瓶子好像爆出了一团几乎肉眼察觉不出的气流,一下子扑到竹甲人的脸上。竹甲人单腿跪地,本来反抗的很激烈,但是被那股看不见的气流蒙住脸之后,立即又呆滞了,僵硬的挺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丑女人瘸着腿跑过来,手掌一翻,露出一根三寸长的针,顺着竹甲人的脖颈后面用力按进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招呼我帮忙把竹甲人架在木车上,迅速离开了河滩。
我们沿着河滩边上的路走了很久,在一片小林子旁边停下来,那丑女人终于放下了心,坐下来一边重新包裹腿上的伤,一边跟我道谢。
“陈家的小兄弟,谢谢你了。”丑女人头也不抬,但是话一出口就让我微微吃了一惊,她咧嘴笑了笑,盯着我胸前,道:“现在的河滩上,谁不知道带着七门镇河镜的,是陈六爷的孙子?”
她说话很直爽,不加隐晦,让我又多了分信任和好感,我问她是什么人,丑女人在伤口上死死打了个结,想想之后抬眼看着我,道:“我不掺合河滩上的事,但是你出手帮我解了围,我不瞒你,我姓黄,熟的人都喊我黄粱婆。”
“黄家?大坡口的黄家?”
“没错,大坡口的黄家。”
我听了她的话,自己略微回忆了一下,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大河滩上除了三十六旁门,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号或者行事低调的人,没名头不代表没有本事,大坡口的黄家的能耐,整片河滩仅此一家。但是黄家做事一向不张扬,外界少有他们的传闻,我只是听人提过那么三言两语,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现在已经后半夜,到了老河口,可能暂时也做不成什么,干脆就坐下来跟黄粱婆继续攀谈。
“听人说过,七门陈六爷的孙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黄粱婆包扎完了伤口,把竹甲人从小车上抬了下来,竹甲人后颈被按进去一根针,不死不活的,没一点声息,接着,黄粱婆又开始收拾车上的小瓶子,一边收拾一边对我道:“我们黄家,一直都是织梦的。”
这绝对是个很新鲜的词儿,我继续听下去。大坡口的黄家和七门一样,人丁不多,黄粱婆得了祖上的真传,她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梦在人的脑子里,就像一件有形的东西,能硬生生的夺走,也能硬生生的重新输送回去。
“从河底挖出这块石头,弄出这个人,就是想夺他的梦。”黄粱婆指着竹甲人,她这么一说,我才真正明白,这个竹甲人虽然脸上蒙着绿斑,看上去像是一具久死不化的尸体,但他的确是个活人,在河底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黄粱婆说的一口土话,然而我却能听明白,夺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夺走的,是藏在这个人脑海中的一段记忆,梦是虚无的,却多少带着记忆里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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