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说,武氏是我的岳母,是我的伯乐。”薛绍道,“不管她待别人如何,她待我是当真是不薄。最为可贵的,就是她把自己最宝贝最心爱的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我。至成婚入仕的几年来,小弟带着迷糊和任性在大唐的军队之中朝堂之上,无所顾忌的横冲直撞……如果不是她在后面搂着我的腰,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大哥,你信吗?”
薛顗点头,“信。”
“咣郎”一声惊耳啸响,薛绍突然一下拔出了腰间的太乙御刀,把薛顗吓了一弹险些摔倒。
“二郎,何故如此?!”薛顗有些狼狈的喘了几口粗气,重新坐直。
“如果现在,要我把这刀斩向我的岳母,我的伯乐,我的救命恩人。”薛绍凝视着铮铮发亮的刀面,声音沉沉的、嘶哑的问道,“大哥,换作是你,你做得到吗?”
薛顗沉默了。
“回到那个问题,如果我和大嫂一定要死一个,你会选择谁死,谁活?”
薛顗的身子往前一倾,双肘支于桌几之上,以手撑额,神情痛苦,折磨。
“没有人想要面对这样的抉择。”薛绍收起刀,慢慢的将刀身滑进刀鞘里,声音越发的嘶哑,“可是,偏偏小弟,已经面临了!”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薛顗埋着头,不停的摆手。
薛绍的脸上,反倒是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并对薛顗拱起了手来,大声的,嘶哑的道——
“求大哥教我,我该……怎么做?!”
“扑通”的一声,薛顗晕厥摔倒了。
薛绍连忙上前探视,并无大碍只是太过劳累。于是将他扶得躺到了榻上,褪去衣衫扯过一床被子给他盖上,安置妥当。
走到窗边,薛绍推开紧闭了三天三夜的窗户,被突然投进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屋外新鲜的空气,反倒让他咳嗽了起来。
眯眼看着窗外,熟悉而古老的长安城。
薛绍长长一记叹息——
“我该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
……
蝼蚁尚且偷生,至从薛绍接受了生于大唐的这现实开始,他想得最多的三件事情就是——保命、保命、保命!
可是人,总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
这些年来的生活和经历,给薛绍的心里注入了太多的东西。他有了家,有了妻儿,有了亲人,有了出生入死的袍泽弟兄,有了自己割舍不下的军伍事业,也有了对大唐这个国度的热爱,和一个男人该有抱负与理想。
以上这些,很多人都有,不足为奇。
但薛绍还拥有独一份的,对历史的未卜先知。
有时候薛绍自己都在矛盾和犹豫,这个未卜先知究竟是上苍赐予我无往不利的秘密神器,还是种在我心里的罂粟?
因为这个神器,自己已经彻底的改变了花瓶驸马的人生,并指望它帮助自己逆流而上与命运抗争。
也因为它是罂粟,薛绍自从沾上它就无法再戒掉。都说无知者无畏,那么知道得太多、预见得太多,有时就是一种负累,甚至会演变成恐惧。
虽不及而立之年,但心已仓桑无法年轻,就是罂粟给薛绍带来的弊症。
“二郎,我们都将死去。”躺在榻上的薛顗,在薛绍背后喃喃的说了一句。
薛绍扭身一看,薛顗仍在昏睡。他说的是梦话。
“没人可以一直活着。”薛绍随口回了一句,转过身依旧眺望长安城。
但就是这么一句无心之语,斗然之间让薛绍的心中灵犀一闪!
“我知道我的心里,为何满是仓桑和恐惧了!”薛绍突然睁大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死并不可怕,因为每个人都要死。真正可怕的,是明确的知道自己将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死!!”
等死?
——我来大唐,就是为了等死?!
“二郎,我们都要死……”薛顗再度发出这样的梦呓。
“大哥,你说得没错,我们都要死。”薛绍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大唐帝都清晨的空气,低低的,沉沉地说道,“要么千古流芳,要么遗臭万年!”
从清晨,再又到了傍晚。
薛绍刚刚睁开眼睛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
“臣等恭迎太平公主殿下!”是萧氏的声音,随后还一片声音附合。
“自家人来窜门儿了,嫂嫂何必多礼?”太平公主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轻快和恰悦,“晋儿,晋儿,快叫伯娘!——嘻嘻!”
“快来给我抱抱!”萧氏明显有些急不可奈,“好可爱的一个小美儿人呀,像粉团儿一样!将来长大了,定和她娘亲一样,出落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薛绍躺在房里听着这些家常絮叨,不自觉的嘴角上扬露出了欣慰又满足的微笑。
如花美眷,儿女双全。花团锦簇,幸福徜徉。
比起头上的那一顶进贤冠,这一些更值得珍惜。
“谁要毁我的生活,我就后悔让他投胎做人!”
薛绍的一句自语,把睡在他旁边的薛顗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二郎,你说什么?”
“大哥醒了?”薛绍起了身,连忙上前扶一把。
“疼……浑身疼!”薛顗的年岁毕竟高一些,身体也远不如薛绍这般强健。连续三天三夜的煎熬,显然让他无法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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