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对,”我说,“你为什么不读读呢?”
泰伦娜一边笑,黑指甲一边敲着弹药带的弹药筒。“马丁,我知道,它肯定达到了你的最高水准,”她说,“不读我就知道。”
“请读一读。”我说。
“真的,”泰伦娜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当着原作者的面读他的新作,总让我感到不舒服。”
“这部作品不会的,”我说,“你只要读读前几页。”
她肯定在我的口气中听出了点什么。她微微皱了皱眉,打开了盒子。她读了第一页,翻阅着稿子的其他部分,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第一页仅仅只有一句话:“然后,十月的一个美丽清晨,垂死的地球吞下了它自己的内脏,最后一次痉挛,死了。”其余的两百九十九页空空如也。
“你在开玩笑吗,马丁?”
“不。”
“那是狡猾的暗示吗?你打算开始写新系列了?”
“不。”
“马丁,我们已经预料到了。我们的故事策划员为你想了好几个系列的点子,都很激奋人心。萨博威兹先生觉得你可以为全息电影《腥红复仇者》①写小说,这肯定棒极了。”
“你可以把‘腥红复仇者’贴在你自己的法人屁股上,”我由衷地说,“我和超线玩完了,和你那称之为小说的咀嚼前相玩完了。”
泰伦娜的表情没变。她的牙齿不再是尖的;今天,它们变成了生锈的铁,和她手腕和脖领上的尖刺相配,“马丁,马丁,马丁,”她叹了口气,“你快给我道歉改正,好好说话,不然,你就不知道你会怎么玩完。不过这可以等明天再说。回家清醒清醒,好好想一想吧,怎么样?”
我朗声大笑。“八年来我一直清醒的很,夫人。我仅仅花了片刻时间,就意识到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写这些废柴……今年环网出版的书没有一本不是彻头彻尾的垃圾。哈,不过,我打算下你们这艘贼船了。”
泰伦娜站起身。我第一次注意到,在她那模拟帆网的皮带上,挂着一根军部的死亡之杖。我期望那是个设计出来的赝品,就像那装束的其他东西一样。
“听着,你这可怜虫,你这无能的雇佣文人,”她满脸鄙夷地说道,“超线拥有你全身上下所有东西。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们就让你去哥特罗曼工厂工作,给你取名叫迷迭香·山雀。现在给我回家,清醒清醒,继续写你的《垂死的地球·卷十》去吧。”
我微笑着摇摇头。
第九章
泰伦娜微微眯起双眼。“你还拿着我们一百万马克的预付薪水呢,”她说,“只要一句话,我们就能没收你那房子的所有房间,除了你用作茅坑的该死的筏子。你尽可以坐在上面,等大海将你灌个满头屎。”
我最后一次笑起来。“那可是设施齐全的清理单元,”我说,“还有,我昨天把房子卖了。预付结余款现在应该已经到账了。”
泰伦娜拍了拍死亡之杖的塑料把手。“你知道,超线已经买下了《垂死的地球》的版权。我们只要叫别人写书就行了。”
我点点头:“他们尽可拿去。”
我的前任编辑终于意识到我是来真格的,她的语气变了。我感觉到,如果我留下,对她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弊。“听着,”她说,“我确定我们能解决的,马丁。前几天我跟总监说过,你拿到的预付款太少了,超线应该让你自己构思故事……”
“泰伦娜,泰伦娜,泰伦娜,”我叹了口气,“再见。”
我传输到复兴之矢,然后来到吝啬星,在那登上一艘回旋飞船,经过三个星期的旅程,来到阿斯奎斯,来到悲王比利那人满为患的王国。
对悲王比利的素描:
威廉二十二世皇族殿下,流亡之温莎的至高无上之王,看上去有点像摆在热炉子上的蜡人。他的长发仿若溪流,软绵绵地垂到萎靡的双肩之上,而额头上的皱纹如涓涓细流,流淌进那巴塞特猎犬似的眼睛周围的皱纹支流,接着又朝南部流淌,越过皱纹线,来到颈部和下颌的垂肉迷津。据说,比利王会让人类学者想起金沙萨这个偏地上的忘忧玩偶,会让禅灵教回想起泰秦寺着火之后的慈悲佛陀,会让媒体史学家冲向他们的档案,核查一下远古一个叫查尔斯·劳顿①的平面电影演员的照片。但这些相关人等对我毫无意义;我看着比利王,想起的是我那死了好久的导师巴尔萨泽君经过了一星期花天酒地之后的样子。
悲王比利那忧郁悲观的名声应该说是言过其实了。他经常笑;仅仅是他点太背了,他那独特的笑声让大多数人觉得他是在哭泣。
容貌与生俱来,无法改变,但是殿下大人呢,他的整个人格都会让人想起“弄臣”或者“牺牲品”。他身上所穿,如果能用“穿”这词的话,是某种接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公然反抗机器人仆人的审美观和色彩感,以至于一些天他会故意让自己和环境不协调。他的外表不仅仅局限于服饰上的混乱——威廉王永远周旋于衣不遮体的状态下,纽扣大开,丝绒披风破烂褴褛,带着磁性,吸引着地上的碎屑;他的左袖打着两条饰边,而右袖——反过来——就像蘸到了果酱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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