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便有知客僧走上前来。知客僧迎的各方来客多了,见这一群人虽没有轩车肥马跟从,却皮肤白净,举止斯文,知他们不是俗人。知客僧连忙叫来几个小沙弥,拿来脸盆布巾,给张之洞一行洗脸擦手,又殷勤地说:“寺内有干净僧衣,若衣服湿了,可以换下来。”
陈念礽觉得若穿上僧袍,真是一件太有趣的事情,便说:“有干净衣服最好,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正要换,你给我们拿五件来吧!”
张之洞心想,一个总督穿上僧袍像什么样子,正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也已打湿,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万一病了更不好,只得让他们去拿。一会儿,小沙弥捧来五件僧袍,大家都换上。陈念礽问知客僧:“有镜子没有?”知客僧摇摇头说:“寺院里从不用这些东西。”
“不要照镜子了,我给你看。”杨锐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不错,蛮整齐的,若戴上僧帽,更像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和尚。”
陈念礽笑着对大根说:“你更好,若剃掉发辫留下络腮须,那就是一个十足的花和尚鲁智深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知客僧把众人带进会客室,立刻有小沙弥送上香茶。外面早已浓云密布,大雨如注,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大家都有浑身舒坦之感。
知客僧笑着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场大雨下得及时,万物都蒙它的恩惠。”
张之洞说:“武汉的热天真不好过,这要热到什么时候才凉爽!”
“要到大暑前后才慢慢凉起来。”知客僧望着张之洞说,“听施主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是在汉口做生意,到寺里来求菩萨赐财,还是路过此地,顺便到寺里来看看?”
张之洞略为想了下说:“我们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游客,是奉人之命来湖北采风的,要在武昌住几年。”
“采风”是什么?见多识广的知客僧一时摸不清这几个人的身分,也不便细问,便说:“雨看来一时停不住,我叫伙房预备下,晚上就请在这里吃一顿斋饭吧!敝寺也有干净客房,今夜就请诸位施主在这里过夜。”
张之洞见雨虽然比刚才小了点,但看起来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众人脸上都有欣色,显然对吃斋饭住寺院这种新鲜事有兴趣,便点头同意了。
知客僧见有钱可赚,立刻来了兴致,一面吩咐小沙弥通知伙房,一面又忙叫上瓜子糕点,好好招待。
突然间,随风传来一阵中气甚足的朗诵声,大家侧耳倾听:
天连吴楚,地控荆襄,吞云梦之空阔,接洞庭之混茫。有大禹之镇石,留黄鹤之遗响。鲁肃墓长眠忠厚,孔明灯烛照愚氓。万古悲愤,三闾魂魄今何在?千载知音,流水涓涓绕高山。灵龟伏北,金蛇盘南。遥望赤壁烽火昨夜息,又见小乔今宵宴周郎。险哉夏口,扼江汉之交汇;壮哉三镇,居九州之中央。
“好文章!”张之洞禁不住脱口赞道,“这是谁在朗诵,宝刹还住着攻读诗书的士子么?”
杨锐笑道:“莫不是一位待漏西厢的张秀才!”
知客僧嗔道:“施主取笑了,哪里有什么张秀才,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游方郎中,敝寺住持虚舟法师的朋友。”
张之洞起身说:“游方郎中有如此雅兴,我们去见识见识!”、众人都跟着总督起身。大雨已停,天井里积满着一时流不走的浑水,对面的一个小院落里,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双手捧着一张长长的纸条,背对着天井在全神贯注地欣赏着。显然,正是此人刚才情不能自已地朗读纸条上的文章。
“吴郎中!”知客僧对着那汉子叫了一声。
“啥子事!”那汉子操着一口四川话,边说边回转过身子来。
哎呀!这不是吴秋衣吗?他怎么会住在这里?张之洞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地盯了一眼。不错,正是那年给他治病的吴秋衣!他快步上前,惊喜地喊道:“秋衣兄,你什么时候到汉阳来了!”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声一叫:“是你呀,香涛老弟,巧遇巧遇!”
吴秋衣迎上来,松开一只捧纸条的手,重重地拍着张之洞的肩膀。张之洞把吴秋衣紧紧抱住。
“秋衣兄,离开京师后,一直在想你,不料一别就是八九年了。你这些年都还好吗?”
“好,快活得很哩!”吴秋衣爽朗地说,“你这些年来也好吗?”
“也好,也好,我们今夜慢慢谈!”
杨锐、大根与吴秋衣也是老熟人了,异乡重逢,都激动不已。
张之洞向蔡锡勇、陈念扔介绍:“这位吴秋衣先生是真正有道德有学问的处士。十六年前,有一次我在路上中暑,幸亏当时遇到他,不然早就没命了。”
原来是总督往日的救命恩人,蔡、陈对眼前这个干瘦矮小的半老头子肃然起敬。
张之洞笑着问:“秋衣兄,你刚才读的文章在哪里?”
“这里,这里!”吴秋衣立即兴奋起来,将手中的纸条扬了扬。
“黑底白字,原来是一幅拓片!”
‘‘我上午从禹王矶上拓下来的。什么人作文不知道,什么人书丹也不知道,却真正的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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