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悲伤地叹气,他并不是仅仅为了谢大川而悲伤,一天之内,他就见惯了牺牲,见惯了死亡,只是一天之内。在未来,这场刚刚开始的战争会打多久?战争中,还会有多少谢大川式的死亡?多如这漫天的星斗?或者还要更多……
更何况,在这星辰中,即有可能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啊……韩云痴痴地想,在星星上望地球,他会看到什么?
旁边唰啦啦一阵响声,李伯楠靠近过来,半扶着头上包扎了绷带的管文勤。韩云连忙跳上去打算帮李伯楠搀扶教授,管文勤却一推韩云的手,笑道:"小韩,远没有那么严重。"
韩云应了一声,仍是忐忑,他不安地问 :"管先生,您的伤……不要紧吧?"
管文勤却看似欣喜一般,哈哈一笑:"不碍事,不碍事,管某既来此捐躯赴国难,自当视死如归,何况区区小伤?在管某看来,这不是伤痛,倒是中华儿女的荣誉呵!韩同学,听李兄说,你也中弹了?"
"没有,只是被弹片划了一下。"韩云摇摇头,叹一口气,把头扭向一个方向,沉重道:"先生,谢大哥死了。"
管文勤愣了一下:"谁?"
"谢大哥,谢大川。"
管文勤呆了一阵,转头望向李伯楠,后者点点头:"一颗手榴弹,正好落在他脚下,当时就没了。"
管文勤沉思了一会儿,也长叹一声,拿起水壶,把整整一壶清水洒在战壕之中,口中道:"唉,谢兄弟,管某以水代酒,祈愿你一路走好。"
黑暗中,清水慢慢渗入泥土之下,李伯楠和韩云都看不到,但是他们的心都看到了。
"一路走好。"韩云望了一眼宝山城内曾平战地医院的方向,喃喃道。他的眼泪慢慢流下来。
"烈士不怕死,所死在忠贞……"管文勤低低吟道。
"不,他怕死。"李伯楠轻轻地说 :"这个世界上,谁不怕死?您吗?管教授?还是小韩?至少我怕死,怕得要命。即使提到'死'这个字眼都让我不寒而栗。"
管文勤叹息一声,韩云悄悄抹去了眼泪,李伯楠接着说下去:"只是,没有谁能躲过死亡,而死亡也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有值得为之而死的理想。是的,人活着,总能找到些许什么值得为之牺牲。比如裴多菲那首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韩云低低诵读。李伯楠点点头:"是的,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如今,日军大举侵略中华,总有人要冒着死的危险,要来打仗,如果人人都怕死,都躲起来明哲保身,那么我们的民族将处于何种境地?"
"如果我们不来打仗……"管文勤低声道。李伯楠也抬起头,仰望星空的光华:"其实,我更喜欢秋瑾女士的两句诗……"
"粉身碎骨寻常事……"管文勤抬起头,李伯楠肯定地点头:"……但愿牺牲报国家。"
星空闪烁,似乎愈加明亮。
同一时间,七连的防御工事内。
"三班长,你怎么看?"吴建平望着东方,目力可及的远方,隐隐似乎能看到日军的旗帜。
"咳……"余念宝干咳了一声,犹豫道:"排长,我都注意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应该?这是打仗,弄不好就要出人命,你说应该?"吴建平冷冷盯着余念宝,余念宝脸上冷汗都下来了,他细细琢磨,叫屈道:"可是,排长,我真的没看出问题!你看,我就跟在刘三和谢大川身边,刘三那双手根根结结,一看就是卖苦力的。谢大川那大胖子,趴那里打枪都累得满头大汗,他更不可能是细作,何况,他现在都已经……"
"行了,那另外三个人呢?"
"另外三个人我也注意了,大黄读过几天书,认识那个管文勤,说是报纸上曾经登过他的照片,是著名的国学大师;那个李伯楠更不像,光他一个人,至少打死四个鬼子!这还是我亲眼看到的,可是他自始至终不声不响,也不表功。我觉得,他有点像那边的人,民国廿三年在湘赣那边交过手,那边的人依稀都是这个德性……"余念宝一指西面,吴建平脸上稍稍变色,余念宝赶快接着说:"那些人以前虽然和国军对着干,但是现在可是统一战线了,而且人家打小日本可是一顶一的,咱现在犯不着和他摊牌!"
"嗯,还有一个呢?那个学生兵。"吴建平冷冷道。余念宝摇摇头:"感觉还是一个酸学生,您没见,他擦把脸都得抽出块手绢,跟个老娘们儿一样。可是他和一般学生兵不大一样,没有尿裤子,没有哭天喊地,打枪也似模似样,还能扔手榴弹,我亲眼看到他打死好几个鬼子。"
"打死了?"
"打死了,千真万确!"
吴建平点点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这仗打得,憋屈!老余,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要打仗,还要看着这几个兔崽子,难啊。可是我不靠你靠谁?月浦躺下二十多个弟兄,咱们心里都不好过,可是我得小心着,别出个什么差错,把剩下的十几个老弟兄都扔在这里……老余,你就多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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