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龙这个连奉命驻扎在山西刘庄。安顿好他这一连人之后,坐在连部想主意咋和及时雨联系,报告他已在渤海,并请示联系方式。可是,新到一地,人生地不熟的,还得稳住架子。不觉骂一声自己是卧不住的兔子。几天行军劳累,不思想就打瞌睡。他的勤务兵宋尕子说,连长大人——
陈龙说,欸!怎么叫起大人来?听着不顺耳,还是叫哥们儿亲热。
宋尕子说,我是你的勤务兵,如今不比在军校。有人在场就得叫大人。
陈龙一笑,不愧是尕子。
宋尕子说,这几天可把我累糊涂了,我们上街洗个澡解解乏,如何?
陈龙说,你真会体贴人,好吧,我请客。
渤海有个叫小山的地方,就像北平的天桥。吃的、喝的、玩的、嫖的、赌的、吹的、耍的、说书的、唱戏的、洗的、涮的、剃头的、照相的、修理脚丫子的,应有尽有。陈龙小宋进了一家浴池,满屋子的蒸汽迎接了他们。堂倌引他们进一间两张床的格子里。这间大房子里用一人高的木板隔开许多格子。台头可见隔壁的面孔;低头能听邻居的窃窃私语。他俩脱了军装,光背赤条地进了大池子。所有顾客统统在里边浸泡,大池的边缘黑不溜秋,水发烫而浑浊,蒸发出屁臭、臊气、汗气、胳肢窝的哈喇气。陈龙坐在大池子里闭眼,忍受着各种气味的袭击。学乖了的宋尕子殷勤地为陈龙搓背。陈龙说,这里不如河水干净,我们走。他们出水,擦干,换衣,正在付钱时,进来一个老头,和陈龙打个照面,他一惊叫道,哦,这不是老寿星的姑爷吗?怎么,当了治安军。好,好,有出息。小宋以夸耀的口吻说,这是我们的陈连长,认着点。
老头不是别人,他就是潘家峪的财主,潘翻译官的爹,潘老太爷子,大号潘阎王。他说,认识,认识,是我们庄的女婿,咋会不认识呢?陈连长,给你媳妇捎个信去不?村里常来人。
陈龙可就着了窄。俗话说,泄底怕老乡。他处境尴尬,支支唔唔。小宋说,欸!我们连长还用你捎信,他一句话,我们包打来回。况且,我们连长不日即衣锦还乡完婚。你呀,放屁苗玉黍,多此一举。
小宋还要变着法的挖苦老头。陈龙打个停的手式。抓紧付了钱,迅速离去。潘老太爷子跟到门口,看他们远去才回头,在脑子里划魂,他是个八路,如今成了治安军?真他***,狗长犄角,天年。他进了浴池看见他儿子潘耀祖和渤海道公署警务科长朱欣。他俩已经洗完,正斜躺着品茶。老爷子来了,朱欣坐起身,打了招呼。潘耀祖念了一声,爹,你也来洗澡。他吩咐帐房的,记在他的帐上。潘老爷子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猜我看见谁了?我看见了陈龙。潘耀祖不在意地问,谁是陈龙?老爷子说,就是老魏家四丫头的女婿。我明明记得他是八路军的总队长,现在穿上治安军的衣裳,还是个连长。
潘耀祖噌的一下就站起来问,你没看错?
老爷子说,没错,就是他,他烧成灰我也认得他的骨头。
朱欣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两个八路军投降过来是有的,洗澡,洗澡。
老爷子一边下池子一边嘟囔。潘耀祖动了心思,自言自语,四丫头的女婿,八路军、治安军……
朱欣说,他爱是什么军就是什么军,反正没我们警务科的事。
潘耀祖说,可我们是宪兵队,遇到蛛丝马迹,就得顺蔓摸瓜。
朱欣说,快别说你们那个顺蔓摸瓜了,上次宪兵队顺蔓扫荡,结果,扑空的扑空,吃埋伏的吃埋伏。其实呢,宪兵队和警务科还不都是杏熬倭瓜一色货。我们倒是应该铺眉盖眼,互相给兜着点。
潘耀祖说,那次扫荡扑空,是赤本三尼司令官没有动用王牌。
朱欣问,什么王牌?
潘耀祖说,一窝蜂,朱兄,你有个耳闻吧。
朱欣问,谁是一窝蜂?竟冠以如此吓唬人的名字?
潘耀祖说,是个女的。
朱欣说,你老兄艳福不浅哪。
潘耀祖苦笑笑说,我?哪够得着哇。他伸出一个手指,指指天说,我猜早让他给咪西咪西的了。
朱欣顺水推舟说,这么说,她也就是一个高级青楼女子呗。
潘耀祖怀着不如人的心态懊丧地说,不,是个正宗的高级间谍。她已经打入八路那边核心部位里去了。
朱欣手里的茶杯不显眼的一震,忙给潘耀祖倒茶掩饰过去。潘耀祖有所察觉,今天朱科长是咋的了,茶热烫了手?难道他和那个叫陈龙的有什么瓜葛?回到宪兵队,向赤本三尼报告了他和他爹的发现。赤本三尼教他如此这般行事。他回到特务队立即招来扬二疙瘩。
二疙瘩说,先生,有啥吩咐?
潘耀祖说,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二疙瘩说,凡是我认识的。
潘耀祖说,陈龙。
二疙瘩仰头使劲地想,陈龙,吸气,嘶——
潘耀祖说,你媳妇在那边,听说过此人吗?
二疙瘩说,他是那边的人吗?
潘耀祖说,也不能说他就是那边的人,现在,他是治安军某团一个连长。
二疙瘩说,我会会他不就得了。
潘耀祖说,算啦,你去一趟潘家峪,把我爹送老家去,免得他在渤海给我惹事。你也看看你媳妇,一为两为。顺便到我家坟上给老祖宗撂下点钱。说着潘耀祖拿出一摞酆都银行发行的纸币,交给二疙瘩说,你就把这些钱放在碑前石桌下,别的就不用你管了。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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