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一士随笔》卷6
李鸿章庚辛议和时气焰
光绪庚子、辛丑之间,拳匪倡乱,两宫西狩。英、法、俄、德、美、意、奥、日本八国联军入都,分踞京师,划为八段。迨至合肥李文忠公奉旨入京议和,驻节贤良寺,当时人士,几于知有泾阳君,不知有秦王,威焰盛极一时。王公贝勒有来见者,先须下门房。时张玖斋□□□□王仲襄京卿善荃以同乡故,恒在门房中,代为接见。嘉定徐颂阁中堂?6日至贤良寺,文忠呼为老清客。一日为德兵鞭挞,告于文忠,一笑置之。婺源李理纯侍郎昭炜亦住德国界内,时奉旨署礼部尚书,无端德兵入内,以鞭击之。侍郎诉于文忠,请为复仇。文忠平日呼为顽固大臣,戏谓德兵何故来打。告以正写谢恩折子,正写到“恭谢天恩,恭折仰祈圣鉴事”,德兵入内鞭之。文忠笑曰:“怕写错了。”答曰“未错”。又笑曰:“未错即打乎?”并云:“德国鞭子真发旺人,徐颂阁以一鞭而署吏部尚书,李理纯以一鞭而署礼部尚书。”湘乡曾敬贻观察广铨时为议和翻译,平时喜戴绿眼镜。文忠恶之,呼为荒唐小鬼,又谓将来必要斫头。翌日得句云:“荒唐鬼说荒唐话,顽固人看顽固花。”□□徐晋卿京卿寿朋本故吏,亦门生也,亦随同议和。议论有与李文忠不洽处,文忠恒以杖击之。京卿告以痛,文忠云:“不痛,何必打乎。”告以不可当众人前打,又云:“老师打门生,尚须瞒人乎。”京卿退有后言,谓“三品京堂,不是送来打的”,终亦无如之何。未几,京卿病故,文忠亦病故。
《苌楚斋三笔》卷2
李鸿章孙家鼐相戏语
光绪丁酉春季,安徽会馆例演团拜戏,合肥李文忠公鸿章、寿州孙文正公家鼐均在座。演至□□□戏,秦桧出台,鸣锣喝道,颇占势力。李文忠公戏指谓孙文正公云:“燮翁,你看状元有如此之阔绰。”孙文正公亦戏答曰:“实因位至宰相,始能如此阔绰耳。”时孙文正公尚未入阁,故有是言。后先文庄公闻之云:“孙燮翁素主和平,此语亦太重矣。状元在京非止一人,议和无第二人,不能以此回敬也。”李文忠公入阁办事,在京数年。孙文正公偶有相宴之时,恒就李文忠公私寓,以免往来操劳。当时朝野士大夫,无不颂孙文正公之谦德云。
《苌楚斋三笔》卷4
李鸿章之死
(光绪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七日)旋得京师来电,合肥相国(李鸿章),已于今日午刻逝世,得此噩耗,兀如片石压入心坎中,觉得眼前百卉,立时皆呈惨色。闻两宫并震悼失次,随扈人员,乃至宫监卫士,无不相顾错愕,如梁倾栋折,骤失倚恃者。至此等关键,乃始知大臣元老为国家安危之分量。想此时中外朝野,必同抱有此种感想,即平时极力诋毁之人,至此亦不能不为之扼腕;公道所在,殆不可以人力为也!公之隆勋伟绩,自表表在人耳目。晚年因中日一役,未免为舆论所集矢,然自此番再起,全国人士,皆知扶危定倾。拯此大难,毕竟非公莫属,渐觉誉多而毁少。黄花晚节,重见芬香,此亦公之返照也。……
予(吴永乃曾国潘之孙女婿)以后进,获从公?(宇之下,晨夕左右,几逾一载。承公以通家子弟相待,所以督励而训诲之者,无所不至。每饭必招予共案,随意谈论,伺其宴息而后退。故于公之言论风概习之颇稔。公每日起居饮食,均有常度。早间六七钟起,稍进餐点,即检阅公事;或随意看《通鉴》数页,临王圣教一纸。午间饭量颇佳,饭后,更进浓粥一碗,鸡汁一杯。少停,更服铁水一盅,即脱去长袍,短衣负手,出廊下散步,非严寒冰雪,不御长衣。予即于屋内伺之,看其沿廊下从彼端至此端,往复约数十次。一家人伺门外,大声报曰:“够矣!”即牵帘而入,瞑坐皮椅上,更进铁酒一盅。一侍者为之扑捏两腿,良久,始徐徐启目曰:“请君自便,予将就息矣,然且勿去。”时幕中尚有于公式枚等数人,予乃就往坐谈。约一二钟,侍者报中堂已起,予等乃复入室;稍谈数语,晚餐已具。晚间进食已少。饭罢后,予即乘间退出,公亦不复相留,稍稍看书作信,随即就寝。凡历数十百日,皆一无更变。
《庚子西狩丛谈》卷4
李鸿章致死之由
光绪庚辛之间,合肥李文忠公鸿章以议和居京,气体已衰,而饮啖甚豪。其家中虑其食多,恒量为裁制,文忠转不悦,常因食多致疾。西医属其不必多食,不听,属其不必食某物,亦不听。又属其万不可食糯米物,本日即饱食,次日仍自告西医。时合肥郑魁士总戎国俊亦在京,时至贤良寺行馆,文忠尝属其私购食物,藏于袖管带来。每总戎来见,文忠必尽逐诸客,幕客多戏谓之袖筒相会。有言其喜吃而不能多,为胃强脾弱之证。文忠闻之,大为不悦,曰:“或者如是”。病故之前十日,因食多,致疾甚厉。西医因屡进忠言不听,直告之曰:“中堂再如是乱吃,必须死矣。”文忠不听而去,语人曰:“西医之言何戆也。”又逾七日,西医已谓万不能治。文忠之如夫人莫氏,即季皋侍郎经迈之生母,犹日求单方服之,未二日即病故。西医有见文忠之足指者,谓其足之二指,驾于大指三指之上,为五洲所未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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