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人再提议:“英公李勣,上之所重,当先言之。”
褚遂良还是不同意:“司空乃国之元勋,若有不如意,使上有责功臣之名,不可。遂良是奉遗诏的顾命之臣,若不尽愚忠,他日何以于地下见先帝?”(见《唐会要》)
褚遂良这是想要自己来打先锋。这一决定,注定了他后来的悲剧命运。
众人就这么商定了,要与皇帝死扛到底!惟有李勣不是关陇一伙的,因此没有表态。
等到众人来到御前,高宗见气氛严肃,忽然感到难于启口,对着长孙无忌凝视良久,才鼓足勇气说:“莫大之罪,以绝嗣为重。今皇后无嗣,昭仪有子,今欲立为皇后,公等以为如何?”
褚遂良早有思想准备,随即朗声道:“皇后出自名门,先朝所娶,无愧妇德。先帝疾甚时,执陛下手以语臣:‘我好儿、好新妇今将付卿。’陛下也曾听到,言犹在耳。皇后无过,恐不可废!今不敢违先帝之命。”
这是对高宗的当头一棒,首先搬出先帝来压压你的气势!
高宗要休正妻,多少有点儿理亏,因此底气也确实不大足。随后他提出反驳,说可以根据《唐律疏议》中的“七出”原则来执行。所谓“七出”,是指中国古代丈夫休妻子的七种理由,即:不孝顺父母、无子、淫乱、嫉妒、恶疾、口多言、窃盗。这七大原则,早在汉代就有。
但是他没有大臣们精通法律。因为《唐律》中还有所谓“三不出”原则,也就是有三种情况丈夫不能出妻。一、妻曾为公婆持三年之丧,不能出;二、娶时男方贫贱,后来富贵,不能出;三、有所娶而无所归(即娘家已无人),不能出。这也是汉代起就有的规矩。
王皇后的情况,起码符合“三不出”的前两条。
褚遂良当即以“三不出”来应对你那个“七出”。
长孙无忌早就有态度,当场虽没发话,但沉默也是态度。
高宗大不高兴,只好宣布散会。
对这一情节,台湾的雷家骥先生发现了一个破绽,就是高宗并没有把“杀昭仪女”和“厌胜”作为王皇后的罪状,可见这两件事,起码是没有坐实王皇后有罪(见雷家骥《武则天传》)。
这不算完,次日下朝后,高宗再次召集宰相,开了第二次会。李勣借口有病,躲了。
高宗又提起话头,问大家意见。于志宁首鼠两端,看看皇帝,又看看长孙无忌,不发一言。褚遂良仍以前言相对,高宗不听。
褚遂良急了,声色俱厉道:“陛下若必别立皇后,请选天下令族。武昭仪昔事先帝,众所共知,陛下岂可掩天下人耳目?今若复立为后,岂不遗讥后世?陛下若亏人子之道,自招不善之名,败乱之端,自此始也!今天臣迕圣颜,罪当万死,倘得不负先帝,则甘从鼎镬!”——这是说,你就是把我烹了我也愿意!
这是揭了高宗的老底,高宗一时无语,面色尴尬。
褚遂良还不罢休,把大臣上朝拿在手上的笏板往台阶上一放,道:“还陛下此笏,乞放归田里!”
说完,他解下头巾,伏地叩头至流血。
高宗也来了火,喝令来人,把他拉出去。
武则天一直在帘中观战,终于也按捺不住,大声道:“何不扑杀此獠!”
强人性格,一语即见。
在此危急形势下,长孙无忌连忙阻止道:“遂良顾命先朝,有罪不可加刑!”(见《资治通鉴》、《唐新语》)
太尉大人的这一句话,才算把局面暂时稳住。此时有太监上来,将血流满面的褚遂良带出去了。
协商会开不成了。没参加会议的侍中韩瑗,这时恰好有事进来奏报,便借机流泪谏道:“皇后是陛下在当太子时,由先帝选定,今无过错,却要废黜,四海之士,谁不惶然?且国家若屡有废立,非长久之术,愿陛下为社稷考虑!”
高宗仍然不听。
九月初三日,韩瑗又为此事进谏,悲泣不能自胜。高宗听得烦了,大怒,急令人把他带出去。
长孙无忌集团知道已到了最危机的关头,此时若不奋身一搏,则全线崩溃。于是韩瑗被带出来后,又上了一疏,来济也在同时有密表上奏。两大宰相的观点相当一致,他们在原来的立场上略做退让,只说选择皇后要慎重,武则天身份不正,资质不够,恐怕对国家会有不利后果。还用了妲己、褒姒、西施、赵飞燕来加以影射,分明就是将武则天指为红颜祸水!
慷慨陈词,言之凿凿。总之选了这个娘们儿,国将不国,指日可待!
老臣们的态度如此顽强,这让高宗在盛怒之下,也不禁心生踌躇。国家政权的运作,至今还在这批贞观老臣的掌控之下,对方固若金汤,他作为新君,要是真的掰了脸,能有多大的胜算?
据说,高宗为此而甚感沮丧,差一点儿就要放弃立武则天为后的打算了。
但是,就在此时,元勋李勣的一句话,起了一语定乾坤的作用。
总攻未果,高宗和武则天都很郁闷,忽然想到李勣称病不朝,其中是否大有深意?于是,第二天高宗密召李勣入见。
面对这几乎是唯一可信赖的开国老臣,高宗自然而然就向他袒露了心曲:“易后之事,遂良固执不从。遂良既是顾命大臣,事若不可,当止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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