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危害人类健康为己任的苍蝇,休看其貌不扬,渺小得可怜,却有着极灵敏的嗅觉,闻到腥臊之气,急忙奔去,以便找缝下蛆。怀王说的无意,靳尚听的有心,他的海豹须抖了三抖,老鼠眼转了三转,瓦刀脸骤然缩短,故作漫不经心地冷冷一笑说:“依臣推想,屈左徒之《宪令》怕是早已制定完毕……”
闻听此言,怀王触电似的,浑身的所有神经顿时拉紧,连面部的肌肉都在抽搐:“尔何以知之?”
“这个……”靳尚故作犹豫,欲言又止,“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
怀王鼓励说,“爱卿有话请讲,有朕为汝做主,有何惧哉!”
靳尚默然不语良久,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地说:“大王请想,倘使《宪令》尚未制成,举国上下,怎么会将《宪令》的内容传播得沸沸扬扬,街巷里弄,妇孺皆知呢?”
“啊,竟有此事!……”怀王大吃一惊,几乎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起了坐席,双目圆睁,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将几桌踢翻,气冲冲地踏着满地乱滚的黑白棋子走来走去。
看看时机成熟,靳尚火上浇油道:“《宪令》系国之根本大法,未经大王裁决,便近播远扬,这屈左徒也太目无尊长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根火柴点燃了堆积于怀王胸中的脂油干柴,即刻腾起了参天烈焰,炸雷似的吼道:“来人哪!……”
有内侍闻声而至,低声下气地问道:“大王有何吩咐?”
怀王横眉倒竖,唇紫若肝,浑身战抖,字字千钧地命令道:“火速传旨左徒府,命屈平即刻进宫,朕要与其三茬对案!……”
内侍奉旨,转身欲去,靳尚口出一个“慢”字,举手制止了。他毕恭毕敬地对怀王说道:“大王莫非是让那屈平气糊涂了,此刻他正奉旨使齐,如何能马上进宫来见呢?……”
“这个……”怀王似在作难,两手相对搓个不止,“待他归来后再见分晓。”
幸亏此刻屈原使齐不在郢都,否则这将是很难收拾的尴尬局面。
假的总是假的,靳尚最怕“见分晓”。本来已经熄灭的炭火,他又投进些干柴,以棍拨之,以风鼓之,令其重燃。沉默有顷,靳尚突如其来地说道:“依微臣之见,即使屈左徒正在橘园制《宪令》,大王宣召,他也未必肯来。”
天子,国君,金口玉牙,他们的话谁敢不听!无一呼百诺之尊,何以为君!怀王不仅要统治楚国,还要一统天下,故靳尚之言很使他寒心,声色俱厉地问道:“爱卿此言何意?”
靳尚准备了许久,终于有了进谗的机会,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宪令》者,国之头号机密也,楚有成律:公诸于世前,除了国君,制者不得将其内容泄露给任何人。身为左徒,屡屡制法之屈原,对此不会不知,况且大王曾再三叮嘱要严守机密,而今,《宪令》的内容我主未阅一字,却弄得家喻户晓,满城风雨,由此可见,屈左徒根本不将大王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火点起来了,怒激起来了,靳尚躬腰曲膝立于一旁,俯首低眉,暗自窃笑,以观动静。
怀王火冒三丈,怒发冲冠,满脸阴云,气喘如牛,坐立不安,愤愤地自言自语道:“屈平啊,屈平,朕自问待汝不薄,器重若山,寄予厚望,不料羽毛未丰,汝便视朕若草木。汝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力,让朕如何敢继续重用……”
怀王已到了气急败坏的程度,但靳尚却嫌火未旺,怒未盛,恨未深,于是进一步说道:“大王有所不知,屈平早已将自己视为当今天下之圣人了。他曾不遗余力地诋毁大王,诬大王昏庸无能,无主见,耳根子软,贪恋酒色。大王命屈平拟法,每一法出,屈平必夸耀其功,言当今之楚,欲拟法,除他莫属。更有甚者,他竟贪天功为己有,胡说什么无屈原,便无荆楚今日之强盛;无屈原,便无山东六国之合纵;无屈原,便无联兵伐秦之壮举。他还说,在列国事务中,一切均由他左右与摆布,大王不过是傀儡而已。臣在担心,长此以往,楚之黎民百姓,恐怕只知有屈左徒,而不知有大王矣!……”
怀王再也听不下去了,堂堂大国之君,怎经得起如此沉重的打击!他只觉得头发懵,眼发花,热血上涌,脑袋炸裂,身重若铅,在一点点向下坠落,堕于万丈深渊,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一腔怨愤无处发泄,竟然污水似的一古脑泼向了靳尚:“你这只报丧的乌鸦,在此聒噪不休,搅得朕心烦意乱,皂白难辨,再不离去,必唤猎者援弓射之!……”
靳尚本欲一箭双雕,第一,向怀王敬献忠心,以博青睐;第二,谗害屈原,置变法改革于死地。结果却讨了个没趣,怀王骂他是只“报丧的乌鸦”,弄得他留也不好,走亦不是。正当这进退维谷之际,是飘然而至的郑袖打破了这尴尬局面,救了靳尚的大驾。郑袖笑逐颜开,与宫内的气氛极不协调。她细腰若柳,扭来扭去;长袖似虹,飘舞生风。仿佛有一盆汤,质浓,味咸,郑袖正在氽水,加作料,调稀,调淡,调鲜。她半戏谑半认真地说:“臣妾斗胆直陈,还望我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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