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客人吧,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
“我们总是欢迎客人来的。玛丽亚,给客人搬坐的来。”
上了年纪的、胸部扁平的女主人只为装装样子,掸了掉凳于,推到客人面前。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坐在凳子边上,用手绢擦着汗津津的、黝黑的额角。
“我们是有事情看你们来啦,”他单刀直人地开口说道。
伊莉妮奇娜和瓦西丽萨在他说到这地方的时候,也撩起裙子坐了下去。
“说说吧:为了什么事情呀?”主人微笑着说。
葛利高里走了进来,向四面看了看。
“你们好啊。”
“托福托福,”女主人拉着长声回答道。
“托福托福,”男主人又重复了一遍。他那布满雀斑的脸上透出一层棕色的晕红:这时候他才明白了客人的来意。
“你去告诉一声,把他们的马牵到院子里来。给它们拿点草。”他对妻子说。
女主人出去了。
“我们到府上来有点小事……”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继续说道。他抚摸着卷曲的大黑胡子,激动得直攥耳环。
“你们府上有个待嫁的大姑娘,我们家有个该娶亲的小子……咱们能不能想法促成这门亲事呀?我们想打听打听,你们现在是不是要把她嫁出去?或许咱们可以成为亲家哩?”
“谁知道她……”主人搔了搔秃脑袋说道。“说老实话,今年开斋节前我们还不想把她嫁出去。目前忙得不得了,而且她的年纪还不太大。才刚过十八岁。是不是,玛丽亚!”
“是啊。”
“现在正是一朵鲜花,为什么耽误在家里呢,——难道说窝在家里的老姑娘还少吗?”瓦西丽萨插嘴说,她在凳子上扭个不停(在门廊偷的、塞在上衣下面的扫帚直扎她:媒人从姑娘家能偷到扫帚,是不会被拒绝的先兆)。
“今年一开春就有人来给我们姑娘提亲啦。我们的姑娘是不会老在家里的。我们的姑娘,——是不会惹神明生气的——样样拿得起来:不论是地里活,还是家里活……”
“要是遇到好人家也可以嫁出去啦,”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插进婆娘们哇啦哇啦的谈话里说。
“嫁出去是不成问题,”主人又搔了一下脑袋,“随时都可以嫁出去。”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以为是要拒绝他们了,便激动起来了。
“这当然是府上的事情啦……新郎就像神甫一样,到哪儿去请一个都行。倘若您,譬如说,也许想找个生意人做女婿,也许想高攀,那当然完全是另一回事啦,请您原谅我这么说话。”
事情眼看着就要吹了: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喘着大气,脸涨得像紫萝卜,姑娘的母亲像母鸡看见了鹰向下落的影子似的咯哒咯哒地叫了起来。但是在紧要关头,瓦西丽萨插嘴了,快口说出一连串细声细气的悦耳话语,就像把盐撒到烧伤的皮肤上,又把裂痕粘合起来。
“这是怎么啦,我的亲人们哪!既然谈的是这样的儿女终身大事,那可要认真行事,一定要使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就说娜塔莉亚吧——像这样的姑娘,你就是打着灯笼找都难得找到!你说是绣花做衣裳,你说是料理家务,样样都是能手!我的好人们啊,你们自己还不明白,”她两手一摊,画了个美丽的圈子,朝着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和气呼呼的伊莉妮奇娜说,“这个女婿也不含糊呀,我的好人们。我一见他,心里就难过起来,太像我那死去的多纽什卡啦……而且他们是勤俭的人家。普罗河菲奇——你走遍全区去打听打听吧——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和大善人……说实在话,难道我们是自己孩子们的仇人和想谋害他们的坏蛋吗?”
媒人的话像潺潺流水,灌进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的耳朵里。麦列霍夫老头子一面听着,赞赏地想道:“哎呀,这个嚼舌的老妖精说得多妙呀!她说起话来,就像织袜子一样。一面织,一面就会想出应付的办法。
有的娘儿们甚至能用花言巧语把一个哥萨克说得哑口无言……真行,你这个娘儿们!“他欣赏着这位媒婆,而她正在不住口地夸奖着姑娘和她的亲人,从五辈的祖宗夸起。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们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啊。”
“说到出嫁,好像还太早,”主人露出了笑容,和解地说道,“不早啦!实在不早啦!”潘苦菜·普罗河菲耶维奇劝导主人说。
“早也好,晚也好,总归是要分手的……”女主人半真半假地抽泣说。
“把姑娘叫来,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让我们看看吧。”
“娜塔莉亚!”
姑娘胆怯地在门口站住了,用黝黑的手指头忙乱地玩弄着围裙的花边。
“过来,过来!看你那害羞的样子,”母亲鼓励说,泪汪汪地笑了。
坐在一个笨重的、已经褪了色的蓝箱子旁边的葛利高里瞟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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