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不做声了,使劲张开嘴唇。他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咯咯地响,一条细细的血流从左边嘴角流到下巴上。他用手擦了擦嘴唇,看了看手掌,然后往裤子上擦了擦。
“这个坏蛋……你们的……”他咯咯地往下咽着血,嗓子里咕噜咕噜响着说,“把我的肺打坏啦……”
“别害怕!我们会给你治好的!”一个矮小的哥萨克从桌子旁边站起来,朝其余的人挤挤眼睛,玩笑说。
“其余的人在哪儿?”福明又问。
“护送车辆去叶兰斯克啦。”
“你是哪儿来的?什么地方的人?”
红军战士用像发疟疾似的闪光的蓝眼睛看了福明一眼,把一团血块吐在脚下,用已经是响亮的低音回答说:“普斯科夫省。”
“普斯科夫人,莫斯科人……我们见识过这些人……”福明嘲笑说,“小伙子,你为抢别人的粮食跑得太远啦……好啦,谈话完毕!我们怎么处置你呢,啊?”
“应该放掉我。”
“你真是个天真的小伙子……也许咱们真该放掉他吧,弟兄们?你们觉得怎样?”福明的胡子里闪着笑容,转过脸朝桌子旁边的人们问。
仔细观察着全部经过的葛利高里看到那些被风吹成褐色的脸上露出了矜持、会心的笑意。
“叫他在咱们这儿子上两个月,然后就放他回家去看老婆,”一个福明分子说。
“也许,你真可以在我们这儿子吧!”福明竭力掩饰着笑容,问。“我们给你马、马鞍子、新高筒皮靴——换下你的毡靴子来……你们的长官对你们的服装大不关心啦。难道这叫鞋吗?已经化冻啦,你却还穿着毡靴子。参加我们的队伍吧,啊!”
“他是个庄稼佬,从出娘胎就没有骑过马,”一个哥萨克装疯卖傻地故意尖声说。
红军战士默不作声。他脊背靠在炉炕上,用已经炯炯有神、明快的眼睛打量着大家。他偶尔疼得皱皱眉头,呼吸困难的时候,就微微地张开嘴。
“你是留在我们这儿,还是怎么的?”福明又问。
“你们是些什么人呀?”
“我们吗?”福明高高地把眉毛往上一挑,手摸着胡子说。“我们是为劳动人民而战的战士,我们反对委员们和共产党员们的压迫,你看,我们就是这样的人。”
这时葛利高里忽然在红军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原来你们是些这样的人……可是我还在想,这是些什么人呢?”俘虏露出沾着血的牙齿笑着,仿佛是因为听到这么新奇的事儿使他感到高兴、惊讶,但是他的话音里带着一种使大家都不由地警惕起来的声调儿。“照你们的说法,是为人民而战的战士,是吗?是这样。可是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上匪而已。要我给你们干?哼,你们可真会开玩笑!”
“你也是一个很有风趣的小伙子嘛,我看你……”福明眯缝起眼睛,简短地问,“是共产党员吧!”
“不是,您怎么啦!我是个非党的战士。”
“不像。”
“真的,是个非党的战士!”
福明咳嗽了一声,转身朝着桌于喊。
“丘马科夫!把他干掉。”
“你们杀死我毫无意义。你们没有理由杀我,”红军战士低声说。
大家都没有说话。丘马科夫是个短粗的漂亮哥萨克,穿着一件英国皮背心,他不高兴地从桌边站起来,理了理向后流得很平整的棕红色的头发。
“这种差事我已经干烦啦,”他从堆在板凳上的马刀堆里抽出自己的马刀,用大拇指试着刀刃,兴奋地说,“你不一定亲自动手嘛。跟院子里的弟兄们说一声就行啦,”福明建议说。
丘马科夫冷冷地把红军战士从脚到头看了一遍,命令说:“你在前头走,亲爱的。”
红军战士离开了炉炕,背微驼,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地板上留下了些湿漉漉的毡靴印。
“进来的时候——也应该擦擦脚嘛!来了一趟,给我们这儿留下些脚印,弄得这样脏……看你有多邋遢,老弟!”立马科夫跟在俘虏后面走出去,故意装得很不高兴地说。
“告诉弟兄们,把他带到胡同里,或者场院上去。不要就在房子旁边干,不然主人们会埋怨的!‘福明在他身后喊道。
福明走到葛利高里跟前,坐到他旁边说:“我们审问得快吧?”
“快,”葛利高里避开他的目光,回答说。
福明叹了日气。
“什么记录也用不着;现在就应该这样。”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外面台阶上响起了一阵急剧的脚步声,有人喊叫,又传来一响清脆的单枪射击声。
“妈的,他们在搞些什么鬼名堂?”福明生气地大声说。
一个坐在桌边的人跳了起来,用脚踢开了门。
“怎么回事!”他朝着黑暗里喊道。
丘马科夫走了进来,兴奋地说:“居然是个很机灵的家伙!鬼东西!他从台阶上一跃而下,撒腿就跑。浪费了一颗子弹。弟兄们在结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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