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匠、磅秤工、磨粉工人达维德卡,还有几个咱们的哥萨克也常去。”
检察官站住了,用帽子擦着鼻梁上的汗,等着落在后面的军官。他用手指头摸着军官制服上的钮子,对军官说了些什么,然后用手指头招呼了一下村长。村长踮起脚尖,拼命抑制着气喘,跑了过来。他的脖子上一道道的紫筋鼓胀起来,哆嗦着。
“带两个人把他们抓来。押到村公所,我们随后就到。明白吗?”
村长挺直身子,上身的肉都松了下来,镶蓝带的制服硬领上凸起了一道粗筋,他哼了一声,向后退去。
施托克曼只穿着一件敞着领子的衬衫,背朝门坐着,正用手锯在镶面板上锯一道弯弯曲曲的花纹。
“请您站起来。您被捕啦。”
“怎么回事!”
“您住两间房子吗?”
“是的。”
“我们要搜查您的家。”军官的刺马针在门口的踏脚毡上挂了一下,走到小桌前,眯缝着眼,顺手拿起一本书来。
“请您把这个箱子的钥匙给我。”
“我犯了什么罪,检察官先生?……”
“我们等会儿再跟您谈。证人,过来!”
施托克曼的妻子从另外一间屋子里探头看了看,检察官和文书都走到那里。
“这是什么东西?”军官举着一本黄皮的书小声问道。
“书。”施托克曼耸了耸肩。
“请您等到适当的场合再说俏皮话。现在我要求你用另一种态度回答我的问话!”
施托克曼靠在炉壁上,抑制着自己的苦笑。警察局长扭回头看了军官一眼,然后又把视线转向施托克曼。
“您研究这个吗?”
“有点兴趣,”施托克曼冷冷地回答说,用小梳子把黑胡子平分成两半。
“是——是的,您哪。”
军官翻了翻,把书扔在桌上;又草草翻了翻另一本,把这本放在一边,又看了第三本的封面,然后把脸转向施托克曼。
“哪里还藏有这类书籍?”
施托克曼眯起左眼,好像在瞄准似的。
“全都在这儿啦。”
“撒谎!”军官晃了晃手中的书,清楚地吐着字说。
“我要求……”
“请您搜吧!”
警察局长手扶马刀,走到箱子边,一个麻脸的哥萨克警察在衣裳堆里乱翻着,看来是被正在发生的事情吓坏了。
“我要求您礼貌一点,”施托克曼用眯缝着的眼睛盯着军官的鼻梁,说道。
“请您稍安勿躁,朋友。”
施托克曼同妻子住的那两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凡是能搜的地方全都搜遍了。还搜查了作坊。热心尽职的警察局长,甚至弯起手指头,把墙壁都敲过了。
施托克曼被押解往村公所去。他走在街道当中,一只手按在旧上衣的衣襟上,另一只在不停地挥动着,仿佛是要抖掉沾在手指头上的脏东西,警察跟在他身后;其余的人都靠着篱笆边,在洒满斑斑点点阳光的小路上走。检察官仍旧和来的时候一样,用被路边的胭脂菜染绿了的皮鞋踏着太阳的阴影走,只是帽子不是拿在手里了,而是牢牢地斜扣在苍白的耳朵上。
施托克曼最后一个受审。前厅里,警察在看守着那些已经审问过的人;还没来得及洗去手上油污的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微笑着的达维德卡、上衣披在肩上的“钩儿”和科舍沃伊·米哈伊尔。
检察官在一个粉红色的公文夹里翻着,向站在桌子对面的施托克曼问道:“在我因磨坊里的械斗的人命案讯问您的时候,您为什么隐瞒了您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党员这一点呢?”
施托克曼默不作声地看着检察官的头顶上边。
“这已经查定在案。您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被沉默激怒的检察官大声喊道。
“请您开始审问吧,”施托克曼不耐烦地说道,然后斜看着那张空凳子,要求坐下。
检察官没有吭声;他沙沙地翻着文件,皱着眉头朝不慌不忙坐下去的施托克曼瞅了一眼。
“您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去年。”
“是来执行组织任务的吗?”
“我没有任何任务。”
“从什么时候起,您成了你们党的党员?”
“您说什么?”
“我问您,”检察官把“我”字特别加重地说道,“什么时候参加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
“我想……”
“对您想什么,我毫无兴趣。请回答我的问题。拒不招供是没有益处的,反而有害。”检察官抽出一张文件来,用食指按在桌子上。“这是从罗斯托夫送来的调查表,证明您是该党党员。”
施托克曼用眯缝得很细的眼睛朝白纸瞥了一眼,目光在纸上停了片刻,然后用两手抚摸着膝盖,坚定地回答道:“一千九百零七年。”
“是啦。您否认是你们党派您到这儿来的吗?”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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