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高高低低的嘈杂叫嚷声时断时续地又飞了进来,黄歇状似疲倦地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很是奇怪,既似鼓励,又似厌烦,慨叹道:“这帮孽子!不用理他们;;;;;;朱英,你是我股肱得用之人,有话只管直言。”当然,深埋于心底的话他自不会说出来——诸子门下各立派系,几至水火不相容,如此方能用得得心应手,日后也才好择贤而立。
压下在心头一掠而过的忧虑不安,朱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君上,恕英直言。君上即今于楚地位已固,虽王室诸公子不如也。位高权重,渐成太阿倒持之势,物议腾沸。大王纵信任重用君上,亦恐萌疑忌之心。屈、昭、景、项、斗诸家,为楚之名门望族,素把持朝政大权。君上起自于下,骤膺重任,更兼;;;;;;门下恃势而骄,凌侮臣僚,其既得之权势屡遭侵夺,得无怨怼嫉恨之心?此非寻常睚眦之怨可比。近君上联姻景氏、屈氏,延揽斗苏,复张羽翼,大王反特加恩宠,断非佳兆!君上,据英拙见,朝中,正形成一股针对君上的逆流,稍有不慎,便是杀身赤族之大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举事势在必行。然,此何等机密要害之事,屈家、景家,其心叵测,安可寄以腹心。愿君上熟思之。”许多话他不敢说得太过直白,只能隐讳曲折地点到为止。
黄歇深陷的细目中烁烁精芒亮灼灼的,盯住了朱英,一脸严峻,冷冷地一笑,压低了的声音里透着决绝酷厉的意味,“就是要让他们参与!屈家、景家自行送上门来,本君焉能容得他们再脚踏两只船地观风色,敲山震虎,就是要借此机会逼他们表态。能用则用,若他们识时务,少不了日后的富贵荣华,否则,哼哼;;;;;;先生放心,寿春城门和王宫附近我已然令人暗中封锁,风声绝无外露之虞。”他冷冰冰的神色极是危险。
朱英心里一震,一时难以启齿,微一迟疑,匆匆瞥了黄歇一眼,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恭敬地俯首道:“君上素来长于知彼,李园其人,绝不能不防。”
黄歇惊异地扬起眉梢,指点着朱英,掀髯大笑道:“朱英啊朱英,你可真是小心谨慎得过甚了。李园细弱之人,平素事我恭谨忠诚,唯唯诺诺,虽说圆柔了些,却毫无二心;;;;;;适才你可曾见到他那副模样?哈哈哈,这不过是一个毫无主心骨的谗佞小人罢了,安敢有异志,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朱英真的急了,不顾一切地跪倒道:“君上万不可为李园假象所惑。此人在君上面前,献媚进美,日进谀言甘辞,宛然柔顺无耻之徒。但私下结纳君上门客,宫中所获财帛毫无吝惜,出手大方豪阔,隐有收买人心之态,虽然谦恭安静,但极得上下人等喜欢。尤为可虑者,此人交结市井豪侠,阴蓄死士,其志恐不在小。君上今夜召集密议,众人皆心中有数,李园的反应未免太过,实是欲盖弥彰!其人处处以弱示人,居心之叵测,可见一斑。”
咬了咬牙,朱英重重叩了个头,道:“君上,李氏有娠,一旦诞下男儿,即为储君,李园便是国舅之身,贵幸不可言,甚或可与君上相并。追随君上,左右不过是一奴媚之人。李园非愚,君上认为他会何去何从。且;;;;;;李园经由君上进美大王,同盗相妒,势所必至。君上暗封锁进宫途径,而李园以其妹故,宫中声息,朝夕相通。君上!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大事,往往会毁于不经意之小节,君上不可不慎啊!”
黄歇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红晕,双眉一立,又舒展下来,眯了眼睛,目光流转不定。良久,倨傲地豁然大笑,扶起朱英,拍拍他的肩膀,不屑一顾地道:“朱英,本君深知你的忠心。但若说景家、屈家尚有异志,本君还信。李园卑贱竖子,本君除去他就象掸去袍袖上的一点灰,凭他也敢算计本君?足下太过虑了!目下我们的心腹劲敌是手绾重兵的项家父子,区区李园,不值一提!”
“君上!”朱英叫了一声,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某,愿领郎中令,领袖诸郎,为君上举事去后顾之忧。”
黄歇皱着眉头笑起来,摇头道:“嗨!先生怎还是如此多虑,本君依仗先生之处甚多,先生安可离去。”摆了摆手,慢吞吞地踱了出去。
朱英怔怔呆立着,跌足叹道:“李园势将为大患,吾等亡无日矣!”
万籁俱寂,夜已深沉。春申君府邸的后园忽然又热闹起来,三五成群的人低声议论着、谈笑争辩着从小楼走了出来。不少人脚下生风,神色极是兴奋。
朱英的眼里满是痛苦懊丧,一步懒似一步。春申君的连番布置,心神不宁的他完全没有听进去。“或许,该去追慕鸱夷子皮之风了。”冷冷瞟了欢声不断的众人一眼,耸耸肩,他解嘲地苦笑着对自己道。
“朱先生!”一个精壮的人影站在了他面前,微笑着,目光安祥。
朱英轻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道:“斗苏,有事吗?”
斗苏随手解下腰间一个皮囊,似笑非笑地看着朱英,仿若不经意地道:“朱先生,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先生可有意尝尝邯郸薛公的佳酿?”
朱英一下噤住了,倒退一步,“你;;;;;;”
“先生,公子深慕先生大才,斗苏不才,愿再为公子敦请先生!”斗苏恭谨地深施一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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