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楼一个人没有,不止是太安静,而且有点死气沉沉。欧阳看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开步。六品搀着他,一步一步地穿过这牌楼。它后边是条百米长街,欧阳早晨从这里出城时还有几个路人,现在只有一件无主的衣裳被风卷着吹过,六品伸手抓住,那是件小孩衣裳,六品憨憨的脸上顿时有些伤感。
欧阳把那件衣服拿过来放在窗台上,轻而坚决地把六品往后推了一把,六品一惊:“你是说这条街上有鬼子?”
欧阳摇摇头:“我先走,我认路。”
他走得摇摇欲坠,抱着双臂,夹着腋下的伤口,束腰的布条里藏着手枪,他的手握着枪柄。
六品用他特有的专注看着欧阳走开,又轻推路边一家房门,门从里边闩着,他竭力想从窗户里看清什么,却只看见小户人家特有的拥挤与幽暗,他再凑近一点,额上被什么狠抓了一下,他惊退摸枪,一只猫从屋里蹿了出来。欧阳苦笑,后肘被人轻碰了一下,六品终于不愿意再在原地待着,欧阳再没说什么,由六品搀了往前走。
“这里头真要有鬼子咱们是不是就准得死?”
欧阳注意力全在周围,他有口无心地应着:“被枪打死还是被刀砍死?”
“挨枪子儿。”六品蛮有信心地摸摸背上的布包。
“那就再不用拼死拼活报什么信了,现在这架势,枪声一响,沽宁就是炸开的马蜂窝。”
“那你干吗不开枪?你有枪。”
欧阳看看自己腋下的枪,他有些心虚:“因为谁也不知道鬼子要干什么,我也……”
“你是什么人?”
被一个老实人怀疑地瞪着绝不好受,欧阳苦笑,他知道自己必须答得小心:“我是好人,你也看得见。”
六品终于点了点头移开目光:“我妈总教我别太听别人的话,可我总不听她的话。”他宽厚的肩膀就几乎把欧阳全拦住了。
欧阳苦笑:“这是个赌,六品,赌挨枪子儿就得大家公平。”他轻轻地把六品拉到与自己平行的位置。
两人终于走过那条吉凶未卜的长街。
“你不是说鬼子进了城吗?”
欧阳近乎宽慰地笑笑:“也许没有,也许……只是骚扰。”
长街边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三个守备团的人,一个排长带了两个兵,欧阳一把把六品推开,转身拔枪,但枪没有掏出来,伸在腋下的手改成了掩着伤口,那三人诧异而警惕地打量着他。
排长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沽宁人。”欧阳看看自己这一身血污,“刚碰上鬼子,就成这样了。”
“鬼子?哪来的鬼子?除非我是鬼子。”
“他们可能进城了。”欧阳解释着。
排长的神情有些好笑:“除非我是瞎子,我们一直在这儿。”他忽然变了脸,“你们两个,靠墙站好!说神道鬼的,我看你们倒像鬼子!”
两人被枪口猛烈地推搡着,六品不满这种粗暴,用胳臂把两支步枪搪开,于是排长的手枪指上了他的头。欧阳趁着这股乱劲把露在腋间的手枪柄全推进了束腰的布带里。两人被推得撞在墙上,两支枪口分别对着他们。
两个士兵有些急不可耐地盯着那排长,排长摇摇头。
欧阳说:“军爷,您有三个人,分两支枪指着我们脑袋,让一个人去报信行不行?”
“顶了枪还这么油腔滑调,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一个士兵掉转了枪托狠砸在欧阳腹部,这牵动着欧阳腰肋的伤口,他几乎趴了下来。
排长对眼前的两人有些心不在焉,反而焦急地看了看表。
远处的阁楼上,一支机枪的准星正指着欧阳他们。那是先前女装的日军,衣服已被他脱在旁边,露着毛茸茸且汗湿的上身,旁边一个装弹手正搬来一个又一个的弹箱。
“等信号。松村,武士的心灵在战前要像雪地般寂静。(日语)”三木提醒着,他坐在一个中国人的尸体旁边擦拭着战刀,血渗过楼板滴下,滴在几个死去的守备团士兵的身上,那几个士兵在死后被扒去了军装。
沽宁河边,船已靠岸。邮差正小心地把电台送上船,思枫坐在河边,低着头似乎在观望流水东逝。
邮差走过去:“老唐,上船啦。”
思枫没动,邮差这时才发现她在悄没声儿地恸哭。
邮差有点傻眼:“唉,老唐……这个船……哎呀你……那个撤离……还有电台……”
他并没搞清自己在说什么,思枫已经站了起来:“都上船吧。”
同志们都已在船上,邮差上了船,然后向思枫伸出手一只手。思枫没理那只手,她看着船上的所有人,船上的人也看着她,谁都瞧得出她刚哭过,可作为下级谁也不说。
“好了,你们走吧。”
“什么意思,老唐?”店伙最先沉不住气。
“这是咱们的家不是?鬼子来了,总得有人放个枪、报个信,你们走了,电台也走了,我去放这个枪,报这个信。”
“我去呀!早说了我去!哪能是你?”邮差对思枫的决定有些气极,他想往岸上蹦,可思枫站的位置就在上岸口上,要上岸就会撞到她,“嗳,你让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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