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的目光又投向了这块当年曾战火纷飞的土地。
“老刘,你觉得今天的行动意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沉思地问。
“化干戈为玉帛呗。”刘宗魁回答,脸上的神情沉郁了。作为一名公母山之战的参加者,今天军长让他主持这一地区的扫雷工作,心情并不是很轻松的。
江涛沉默了一会儿,说:“还不仅仅如此。今天咱们的行动标志着两国关系发生了历史性变化。战争时期结束,和平时期开始。……它既向对方显示了我们对于和平的真诚,也还显示了我们的力量——我们既然能把国门口的地雷打扫干净,放心地让别人进来,就能牢牢地守住它!”
“今天的行动对于军长也不轻松,”刘宗魁想到了。他看了江涛一眼,本来要接着说下去——真正的军人眼里没有和平;和平只能被认成两次战争的间歇;纵览人类文明史,你会发现没有一个民族是在和平中自行灭亡的,而都是战争中灭亡的;地球太小了,今天的地球尤其小,而人类又太多,各个民族生存的意志和愿望太强烈;等等——但他没有说出口。军长的内心也许比他更痛苦,为了死在公母山的张莉,军长现在还是独身一人生活。做一个军人是不容易的,走进战争你会感到痛苦,走进和平你仍会感到痛苦。
“军长,受领任务前我在军区见到了咱们的老师长,”他换了一个话题,对江涛说,努力使气氛变得和缓些,“陈副司令员对我说,邱老的夫人从北京又来了电话,询问你对他们家邱雯的态度。”
江涛默然不语。
“陈副司令员说他是被别人硬抓来当差的月老,”刘宗魁瞧了瞧他的神情,继续说下去,“但他又说他还是要尽到责任。……
他让我转告你,要是你没有太大的不满意,他就给老太太回电话,说你答应了这门亲事。“江涛回头瞧他一眼,目光中的含意与其说是要制止这个话题,不如说是恳求他别往下讲了。今天,只有刘宗魁敢于这么深地进入他的私生活。公母山之战以后,上上下下的人们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最亲密的朋友。
“老刘,这件事……你容我再想一想,”江涛说,在警卫员铺在地上的一块雨布中坐下来。刘宗魁意识到自己转换话题的努力起了作用:军长分明已从关于战争与和平的沉重思考中解脱出来了。
一时间江涛想到了那个名叫邱雯的女人。他是去年冬天回京办理母亲丧事期间和她认识的。邱雯的家庭背景不错,本人又长得漂亮,一年前与出国不归的丈夫离了婚,没有子女,许多人都认为他们非常般配。
不过他心里仍旧忘不了张莉。公母山之战后他曾在张莉墓前发过誓:今生不会再爱上另一个女人并与之结婚了。如果他答应了同邱雯的婚事,就等于又一次背叛了张莉。
再说他仍然觉得像张莉那么好的女人再也遇不到了。而不如张莉的女人则很难使他获得幸福,对方也同样不会幸福,那种凑凑合合的婚姻他不敢问津。但事情也有不得已之处:母亲去世前妹妹随丈夫出国定居,母亲殁后,他在北京乃至于整个中国,竟没有一个休假时可以回一回的家了。
同邱雯结婚他就会在北京重新有一个家。障碍在于婚后他实在不能保证自己会爱她。同一个女人结婚却不爱她,无疑是一种欺骗行为。
不过他有时也真想答应这桩婚事。岁月荏苒,生死隔绝,八年过后,最初的痛苦已慢慢淡了。只是一想到自己要彻底与张莉诀别,心脏才会再一次刀割似地疼起来。 .今天早晨向公母山地区出发前,他又去了S 县城西的烈士陵园。战后几年,每年清明节,他都要到张莉墓上看一看,当军长后事儿太忙,好几年都没来了。重新站在张莉荒草萋萋的墓前,他又一次痛苦地想道:自己是无法忘记这场战争的,它使他付出的代价太沉重了。
“老刘,回去后我想打一个报告,提请地方政府在S 县烈士陵园里立上一块纪念碑。”他对刘宗魁说,接着又沉吟了一会儿,“碑文就是——‘公历纪元一千九百X 十X 年X 月X 日至X 月X 日,中国军队为收复公母山地区同X 国军队进行了一场边境战争。双方投入兵力XX万,中方阵亡者XXX 名,X 方阵亡者X XX名。’……边境贸易还会扩大,双方人员来往会更多,不仅我国人民,连同对面过来的人,都能看到上面的碑文。……这样做不是为战争,而是为和平。”
他用泪光闪烁的眼睛直视着刘宗魁,脸上的神情是庄重的,严肃的,让刘宗魁的心一瞬间内也热辣辣起来。他刚才并没有把军长引出关于战争与和平的沉重思考,而这一刻,江涛则正等候着他的回答。
“我同意。”他迎着对方的目光,点点头,说。
随后两个人把眼睛移开,到底有些激动了……但是刚才下山去的上官峰又重新上了主峰,并让通信员从挎包里掏出了酒、三只酒杯和几只可做下酒菜的罐头食品,放到军长和师长面前,高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我请两位首长喝酒。……早上刚接到我老婆来信,说她给我生了个儿子!”
“儿子?!”江涛和刘宗魁几乎同时叫起来,眼睛放光,他们都为上官峰高兴,后者结婚多年,云霞一直不生育,到处求医,今天终于报来了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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