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十月中旬,秋色渐深,南郊田野晚熟地谷物一片金黄。与皇庄相连地未岚别业,前院辟开了一片开阔广场,打谷晒粮,下仆们奔走说笑,显出一派丰收欣悦地景象。但一道风雨廊隔开前后庄院,精致的庭园寂静幽森,全不见前院的喧嚣热闹。身着宫衣的内监侍立在后院园门之下,走动在厅堂廊道的靛青色袍服的仆役无不屏息静气,不敢搅扰了这一方安宁。
“大人,药。”
低头躬身,靛青宫衣的仆役双手托着端盘,小心翼翼绕过立在书房门前地月白色袍服的男子,轻轻走到紧靠着巨大玻璃窗户的宽榻旁边。
“唔,知道了。”耳中听到“嗒”的轻轻一声响,榻上盘膝坐着的青衣男子只随意挥手示意一下,目光却根本没有从几上的书册纸张偏 离;伸手拈过笔架上半干蘸墨的毛笔,在书页上圈点几处,继而又在纸上写了几句,似全没有任何事情惊扰打断。那仆役低头垂手,在旁边站了一刻,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出声:“柳大人,该用药了!”
猛吃一惊,青衣男子手下顿时一晃,急忙提笔,纸上墨迹已添了偌大的一团。见他眉头蹙起,脸上显出不悦,那仆役还没来得及反应,门边月白长袍地青年已经一步赶到榻边,接过递来地写坏了的那张纸,转头向着仆役便喝道:“书房里哪轮得到你张口说话——难道皇宫里也是这样的规矩?真是放肆到极点!”
被他一喝,只觉神魂都飞出了身外,那宫仆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榻前。连连叩头,“大……大人恕罪,小地该死!柳大人,小的、小 的……”
见那宫仆惊惶,不断地叩头求告,目光随即又瞥过被月写影拿过后放在一边的纸,柳青梵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随后温言道:“没事,没什么。你起来。”
“是,谢大人!”慢慢爬起身来,宫仆惨白的面色略微恢复了一丝活气。垂手站到一边,见柳青梵在几前坐正重新拈起笔来,那宫仆苍白的面孔又暗了一暗,嘴唇几次张合,努力从牙缝间挤出声响:“大人,药……”
“放肆的东西,你这是在催促主子吗?!”月写影顿时瞪圆双眼,向那宫仆逼近一步,素来沉静的脸上怒意全不掩饰,“杵在这里做什 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抬眼,见那宫仆身子早已抖得如筛糠一般,目光却仍然时不时瞄住几案一角上托盘里那碗浓浓的汤药,柳青梵脸色不动,心中却又是一声叹息。搁下笔,转身面向榻前。“好了。”向月写影摆手示意一下,随即端了药碗,抬手送到嘴边。
“主上!”见他转眼就将汤药喝完,月写影忍不住低呼出声,脸上微微变色。青梵微笑一下,随手将药碗搁回到托盘,“写影,我说了你几回了?虽然你我都不愿每日要喝这些。可疾症病痛。并不会顺着人的心意或有或无。身体不爽。有病痛,自然要吃药调理。你也随我学过几年,该知道准时用药也是医病地关键。提醒我用药,是他做下属的职责,也是一片好心,你又吓他做什么?”
“柳大人……”听到这一句,浑身颤抖的宫仆终于再一次仆倒。眼中泪水已是抑制不住地滚滚而下。
唉唉,你这是做什么呀?怎么就哭了?”笑容中带一 梵摇一摇头,随即迈下榻去,俯身将那宫仆拉起。仔细看一眼他面容,青梵脸上笑容愈加温和,“是头一次进来书房吧……平时伺候我汤药的王大用是你父亲还是叔伯?你叫什么?”
急忙用袖子擦一擦面孔,露出一张十五六岁少年干净的面孔。 “回、回柳大人。王大用是小的父亲,小的名字是王诚。”
青梵微笑一下,颔首:“这就对了。擦擦眼泪。不然出去了人家还以为我这里有老虎。”一边说着一边坐回榻上,随手指一指托盘药 碗,“好了,药我用完了,你收出去吧。”
“是的,大人。”
“出去之后,往前庄传一声,叫兰卿过来书房。”
“是!”
见少年心神已定,回答地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干脆,青梵不由又微扬一下嘴角,“王诚,以后我地汤药,就由你来伺候。”
“是地,大人!”
看少年欢欢喜喜出门的背影,月写影眉头紧皱,转眼直视青梵: “主上!那些都只不过是些庸医,您身子怎样您心里最清楚,何必跟自己的身体……”
“医者不自医,这是历来的规矩。”随意地笑一下,但见影卫目光死死凝视自己,青梵轻叹一声,随即浮起充满安抚意味的笑容,“写 影,你知道的,天下毒药于我无效。何况这些汤药确实是养气安神、滋补调养的,且当中数种材料都非常地珍贵难得,就算皇家力量也要花费许多力气代价。胤轩帝舍得这样待我,我们自然不该拂了他一片心 意。”
“可是主上……”脱口而出,却只说了半句。见青梵笑一笑摆手,随即一撩衣袍重新在案几前坐好,月写影喉头颤动两下,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到一边,拎过桌上茶壶茶盏满满斟了一杯,送到青梵手 边。“主上,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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