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的沉默。
见风司冥面容不动,双眼中却隐隐光华。握住佩剑地一只手似在微微的颤抖,风胥然心中不觉一软,轻叹一声,正要开口,却听耳边语声静静传来:“父皇所言,或许有理。但,司冥只知,若无柳青梵。必无今日之风司冥。”
一句话出。风胥然顿时作色:“风司冥。你说得过了!天地君 亲,师者序列在此之后,岂是你小儿能肆意僭越?”
“司冥不敢。”抬目,迎上胤轩帝充满怒意的双眼,风司冥眼中却是异常的平静。“生养之恩,大莫过于父母。但生而教习人伦、事 理,则非独赖亲之力。贫民百姓之家.父母尚不能独尽职责而请于名 师、神侍;何况我天家子孙。依父母膝下日短且促,是必仰赖司礼侍丞与学官太傅。司冥幼时无依,不能见爱于父皇母后。唯有太傅坐卧相携,时时教导,全司冥学识礼仪,更全天伦亲谊!天地君亲师,若无太傅,司冥不能明天地之理。不能知亲友之谊。不能晓君父皇天之重,不能通古今四方之变;若无太傅,不能正心志、平意气。不能去憎恶、废私爱,不能尊事理、见真知。或许太傅教导手法特异,而不尽循于常理,然而‘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句子,却是司冥自六岁跟随门下便时刻以为警戒。太傅于司冥,非生养之恩,然而苦难成就拳拳之心,大恩未必输于生养之德。父皇圣明,多年旁观自清,又如何指责司冥将忘恩义,抛弃根源之本?”
身为亲子,却将教师外人情谊置于父母亲恩之前,即使在平寒百姓之家这般言语也是大违纲常,更不用说出自宗亲王族、皇帝亲子之口。胤轩帝初时惊怒已极,甚至僵硬不能动作言语,但风司冥这一番铿锵磊落、掷地有声的话道出,却是顿时熄灭心头全部的怒火——
幼子,亦是分明的爱子,数年来朝野早已认定,更不用说自己心中早已将之看作理所当然地储君。然而一句“幼时无依,不能见爱于父皇母后”,如此当面坦然地道出,虽只一语带过,其中含而不显地辛酸,竟逼得自己再无法直视那双罕见坦率地眼眸!
绝不敢忘恩负义,背弃源流——少年艰辛,自沙场宦海锻炼出的一身铁骨钢筋,却是根源于这样一副光风霁月的剔透心肠。
难怪,当年玉波亭中你要那样说:“为那个孩子保留一点人的感 情”。明知道帝王可以有心,天家终究无情;明明秉持着“上位者无 私”的教训,一贯以最精心深刻的方式教导皇子,却始终留存着最后的底线……回想起那一个严冬清寒地午后,胤轩帝不自觉扬起一抹深深的苦笑:
君无痕,原来风氏一脉,无论机关算尽、心机用尽,到底还是被君家看透;
柳青梵,原来让朕真正而彻底输掉这一局的根本,竟是你布下无数“玉成”于他的“艰难苦困”中,着意为他保留的“那一点感情”!
青梵,青梵,这样的你,让朕如何能留,如何敢留?!
只是……“旁观自清,柳青梵待你如何,这许多年又如何为师垂 范,朕何须你多言?但是风司冥,难道你真不明白,朕今日作为的理 由?你一口一句‘若无太傅则不能’,难道离开了他,你当真会事事无能?无太傅所以不能,太傅既在而能,那是太傅之能,还是你风司冥自我真实之能?”
“司冥能力如何,以父皇之能,自是判断分明。”
沉着自信的答语,令胤轩帝不由淡然一笑:“是,你自然不输于任何人,因为你是他地弟子。君家代代帝师,教导出来地什么时候需要人怀疑?但,柳青梵方当壮年,挟天下名重,领太傅位尊,才能见识、手段行事无不超然卓绝——司冥,帝王之存,乾纲唯有独断,政令绝不二出,有这样的人物在朝堂之上,史册所载,可有真正善始终之人?”
“太傅清静高雅,岂是俗人能与之比类?”过于简洁干脆的反诘,风胥然一愕之下,望着青年真诚双眼,却是顿时摇头莞尔:“呵呵,司冥啊,便是这一句,若是君雾臣在,必要毁去你一切天真。”
“然而君相到底不在。何况……司冥并非父皇。”
风胥然闻言一窒,凝视他半晌。终于轻叹一声,“司冥,你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胆——君雾臣不在,君无痕尚存。但倘若他听到这一句,只怕也要叹息摇头。”
“太傅不会听到这句话。不仅这句,今日澹宁宫中任何一句话,都不会流到第四双耳朵里去。请父皇放心。”
第四双耳朵……注意到他连望也没有回望一直低头侍立在殿门边地和苏一眼,风胥然心中一
俱呈。沉默半晌。胤轩帝缓缓摇头:“太大了…… 了。司冥。柳青梵对你的影响。他一人喜怒哀乐的情绪,胜过了家国天下史书口碑。这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一个将要开创千万年未曾有过新时局的皇帝。司冥,你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扫平东炎之后必然要面临的大陆一统,这是西云大陆史传千年以来都从未有过的盛事——朕老 了,这件事情只能有你去做。朕甚至不指望能看到一半的成果。作为父亲,朕知道自己儿子地能力,作为君王朕同样知道你地心志和手段。可是有这样一个人,他是一把剑,双刃锋利,能伤敌也能伤己。朕以为这么多年你已经有了足够磨砺,所以不想留着这把剑最后伤了你,因 为……君家对帝王地期许。从来都不会有真正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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