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所谓‘十不赦罪’里地‘不赦’二字,是胤轩帝陛下为蓝子枚与卓明加上的了?”微微笑着,幽黑的眼底却是平静得不见半点光彩。一边说着,青梵也随风胥然迈步上桥,目光掠过桥下夕阳金红光芒照亮的河水。“我本来也想,单凭卓明,国史馆里小心谨慎十年,文章遣词造句自可犀利,但一个题头这般触目直白,怎么也不是他地风格。”
“说是我为他两个加上,青梵,你就太小看你亲手点上来的殿生,太小看蓝子枚的忠心和因为忠心而生出的大胆了。”目光瞥到青梵眼神中倏然地一闪,风胥然嘴角微扬,也转了眼静静凝望桥下流水,“青梵,并不是我要容不下你,秉承数十年习惯,有意无意处处都针锋相对。而是这三年来,你的放肆意,已经到达某些人的极限,让蓝子枚这样敏感又惯能居安思危地臣子,不能不站出来说这一句。”
“敏感又惯能居安思危……真是一语中地,一针见血。”青梵轻笑一下,转过头,与风胥然对视,“但蓝子枚不知道‘爱尔索隆’。”
“他当然不知道——除了王族直系,宗亲中稍远一些也不能知道‘天水无岫’地真正含意。国史馆外,绝大多数朝臣甚至连‘爱尔索隆’这四个字都不曾听过,就更不用说其他。”风胥然微笑着摇头,语声中似有一丝极淡的叹息,“但,这原本就是风氏与君氏地誓约,只有誓约双方各自恪守才有其意义,与之外任何人没有关联。北洛的朝臣尊重历代君相,而将‘天水无岫’仅仅视为这一脉血统的标志象征,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说着,风胥然斜过视线,目光静静凝在青年水色袍服的腰间,以金银丝线联络的水滴形状的蓝玉,嘴角勾起一抹怀念似的淡淡笑容,“何况,这身衣袍,乌伦贝林保管了整整十八年,这才传到了你的手上……有些人不知道,或者根本不曾在意曾经的传统,这也是极正常,完全可以想象的事情。”
闻言,青梵沉默片刻,方才轻轻笑一笑:“是啊,如您所说。但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曾真正接近过君雾臣的心思,也无意去接近。”
“他骨子里是言臣嘛!何必去接近?”风胥然呵呵轻笑,鹰眸直视青梵双眼,“一科上来的三元鼎甲,宗熙是郡守公子、官宦之后,早年便以文赋称‘神童’,入选藏书殿侍读,亲眼见过了君雾臣的。而那样的人,别说是个孩子,便是真正的文坛领袖一代宗师,到他面前又能显出几分才能?再加上以偶然小过为借口,送他还家,远离这擎云宫中纠葛纷扰,不致在后几年的激流漩涡里徒送了前程和性命。这样一份恩情,若不设想回报。那
真对不起君雾臣的识人之明了。”
顿一顿,风胥然伸手,在桥栏杆上精雕细琢地狮兽身上一点点缓缓抚过,“而林间非……朕还记得他的父亲,先皇的琴师林无水。谁也不能想到,那样一个小小的教坊乐工,宫廷里默默无闻二十年的老人儿,会有那样的勇气,拒绝为离国使臣演唱不合国事间礼制的乐曲。更当堂直斥使者失礼罪责。虽然,这样的举动得到满朝举国的赞赏,先皇也由此垂青,但被暴怒地使臣扼伤了喉管乃至从此再不能出声。只得由歌伎转做琴师,到底是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听到风胥然深深一声叹息,青梵脸上表情不由略放温和:“以父子相承,当年林间非严辞喝退东炎使臣。保全我国体尊严,也是堪慰林大师英灵的了。”
抬头瞥他一眼,风胥然颔首,随即又摇一摇头:“不。林间非的脾性,与其父其实大不同。林无水一生只有这一次真正刚强,林间非为人。却是一旦抱定了信念就绝无动摇;看似温和平易。心志之坚。意愿施为根本不受任何人左右——这,或许就在于他比林无水读了更多书。知晓更多历史,修养也更加完备地缘故。而这一切,都根源于君雾臣的一句话,‘盛选朝廷有功之后,入太学授课以备侍读’。”
见青梵黑眸中光芒闪烁,风胥然顿时轻轻一笑。“北洛的会试,改革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君雾臣执政,头一桩便是在大比上做文章,但真正动到宫中、太学,却至少是十年后的事情。遴选功臣之后,并寒门百姓中出类拔萃者入太学,传谟阁决策下第一名受惠者,应该就是林间非吧?林无水辞世时向先皇求恳,愿为独子谋一进学门径。但若选侍藏书殿中,他身份过于低微,无论何等功绩也难登厅堂。是君雾臣一道宰相谕令,亲自送他到太学,从此开北洛一切乐户仆籍者晋身之门。这样地手笔、恩德……难怪林间非与你,二十年相交,一次次的扶持袒护至于如此。”
闻言沉默着,良久,青梵才深深吸一口气:“然则林间非为人,老成持重,举止有节有礼。便是有私情,旁人亦尽知其心,也绝不能加一辞于他身。太上皇陛下既说他对柳青梵种种袒护,但于他实际言行,只怕同样不能有任何指责吧?”
“是啊,若说小心谨慎,林间非堪称朝廷楷模。就是比起你万事谋划、算无遗策的精明,但因为君氏的血脉、骨子里那一份骄傲,‘滴水不漏’四个字,或许还是要让他一步地。”风胥然淡淡笑着,半侧的面容因为天上愈加深沉的夕阳光芒显出浓重地阴影。“但蓝子枚和林间非、宗熙两个都不同。既没有直接受过君氏恩惠,也不真正明白君雾臣举动地用心,他只是凭着自己地学识眼界,靠读书人一腔正气和傲骨,一步步爬到了朝廷的高位;他也习惯用自己地学识眼界,用他自持立身也引以为傲的正直骨气,去衡量和评价君主和周围同僚的言行。这个人,正直是正直到了极致。就像朕到现在也不能忘记的,胤轩九年大比,鸿图殿上宣布殿生名次,是他当场嚷出还有试子才识在三甲之上的话——青梵,没有记错的话,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你才真正从藏书殿走到了擎云宫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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