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懰先是一怔，不知他怎么想起这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真如白驹过隙，又像是恍然一梦。”
胤祥也陷入了回忆，“格格有多少年没叫我‘十三哥’了？”
殳懰眼中如梦如幻。忽然记起离开喀喇沁草原的前夜胤祥说过，永远会做她的十三哥，永远不会让她受委屈。刚刚住进长春宫承禧殿的时候，正值康熙皇皇一废太子，一时之间宫闱之内风声鹤唳，又是胤祥去长春宫探望她，又说过同样的话。一时之间感怀伤时，再加上最近心里的不舒畅，全部涌上心头，虽无哽咽，却已经掉下泪来，忙用手帕拭了。
胤祥也眼中亮亮的，温言软语地劝道，“格格受了委屈我知道，四哥心里也明白，就是四哥命我来的。四哥如今有他的难处，他的难处别人不明白，格格还不明白么？四哥能在心里惦记着格格受的委屈，可是他的难处没有人能替他扛得下来。格格心里就不惦记四哥吗？”
殳懰被胤祥这话撞到心坎儿撞然一醒，心里也愧疚起来。几日里只记得自己那天被他冷落，受了委屈，却并不知道他这几日在宫里怎么样了。她在宫里多年，也知道皇帝并不是那么好做的。自责之心一起，便极度惦念起胤禛来。又忽然想到胤祥这么晚来这里，没头没脑地和她说了这些话，难道是因为胤禛出了什么事？心里一急，便觉得喉头涩涩地哽咽起来，眼里又涌上泪来，颤声问道，“他……皇上，怎么了？他好么？”
胤祥看她忽然着急的样子，又想起胤禛吩咐他来接殳懰时那一副相思成疾的神色，不免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四哥很想你，所以让我今夜来接你进宫去。”
殳懰听他语气知道胤禛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却并不答应胤祥说的进宫去的话。如今马上就要举行登极大典了。大典之前毫无疑问潜邸的女眷都要入宫，何必还要在这之前自己先进宫去招物议呢？
胤祥看她不说话，便知道她为什么犹豫。只劝道，“不说别的，只是为了四哥，你也该去。”
胤祥既然奉的是嗣皇帝之命，未来的皇后乌喇那拉氏也听了胤祥转达的口谕，自然也就允了。胤祥和殳懰从西院出来的时候，恰好年姝莹在自己院子里看到了这一幕。料定是嗣皇帝先要胤祥来接殳懰进宫去的。想想自己肚子里正怀着嗣皇帝的骨血，也得不到如此的惦念，不免伤心。兰玉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倒了解年姝莹的心思，劝道，“主子，王爷如今已是当今皇上，您肚子里的就是龙种，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冬天天黑得早，此时是雪后初晴，晚上的月亮刚刚升起，又大又亮。当出了自己住了整整九年的院子的时候，忍不住又回首瞻望。再看看太和斋，此时也是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晚上胤禛在里面时窗上映出他的影子。站在黑暗里，看着这座曾经的雍亲王府，红墙碧瓦，既熟悉又有陌生的神秘。也许这是她曾经唯一觉得稍稍自由的地方。如今再一入宫门，更不知道前边会是什么样的路在等着她。
胤祥似乎明白她的心思，柔声劝道，“走吧。四哥还等着呢。四哥不会让你受委屈。”
紫禁城里处处素幔白幡。这气氛不由得让人浑身颤栗。人是很容易被气氛所左右的。踏着积雪，穿过乾清门，再眺过一片空旷的乾清门广场，眼前就是乾清宫。走在乾清门广场上，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直到了乾清宫外，胤祥才停下来，向她笑道，“进去吧，四哥就在里面。他很累，身心俱疲，好好安慰他吧。”
走上乾清宫前的丹陛，隐约感觉得到里边灯火通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立刻就看到了胤禛一身稿素的背影。
当听到“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他立时就转过头来。看到殳懰也一身稿素地走进来，当值太监在她身后又将门关上。
乾清宫里面青灯白幔，陈设着大行皇帝的梓宫和灵位，因为不时地上香所以青烟缭绕。在灯光的笼罩下有一种恍如仙界的感觉。
在这样的气氛里，两个人都感觉到了对方与自己的距离，距离带来了陌生感。胤禛完全转过身来看着殳懰。相隔几日，既使再次单独相对，他们也一样谁都无法漠视彼此身份的变化。他们谁都没有办法这么快就适应这种变化。
殳懰心里更多的是犹豫，终于在心里说服了自己，肃了一肃，便要跪下，一边轻声道，“给皇上请安。”
在这同时，胤禛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在肌肤相触的时候，殳懰却不由自主地一颤，然后便是一缩。胤禛却不肯放过她，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手里，不容她离开他身边。从他身上传递来了暖意，通过她的手，进入她的身体。他的目光也似火一般燃烧着她。她脑子里凌乱如麻，不由得想退缩。她已经完全不能掌握自己，这种感觉让她害怕。
“看着我。”他声音冷冽，却温柔又固执地执了她的双手，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袋肿得相当明显，眉头间若隐若现地藏着丝丝隐忧，这种神态很让她揪心。她明白，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当他逆风而上终于登上了权力顶峰的时候心里并不完全是满足后的欢喜，随之而来的是很多的顾虑，因为他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平平庸庸地坐在这个宝座上不是他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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