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懰掩住了便要失声叫出的口,怔怔地望着雍正。遵化九凤朝阳山吉地,是雍正按照周礼左昭右穆的规矩亲自定下来的。按照帝王金井玉葬的规制,这个“穴”即是金井的位置,要求土质纯良,颜色要正,土层还要绵厚。寿宫是万年吉地,穴中出砂这是大忌讳。而雍正偏偏又是一个非常相信天人感应的人。平时如果哪个地方风雨不能调和,他都会想到该地的督抚等为官不箴上面去。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忌讳犯在了自己身上。
雍正似乎身子微微一晃,慢慢地转过身,他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默默地向远处走去。允祥和殳懰一跪一立望着他在雪中的背影,都揪心到了极点。
几日之后,雍正命令兴建中的寿宫废止,九凤朝阳山的吉地弃用。
同时,雍正下旨命令修订大清律时去除掉对逃人、盗贼等施行割手筋、脚筋的刑罚。并且,命令将自己的潜邸改作雍和宫,以作为藏传佛教的寺庙。相对比来说,雍和宫倒有可能比紫禁城保留了更多雍正的遗痕。紫禁城曾经流连过太多的帝王,而雍和宫是只属于他的。
很快,雍正四年到了。在宫里过年对于殳懰来说已经是极为平常的事。这一年的正月,雍正于太和殿受百官朝贺,这让他想起了康熙五十二年皇考圣祖仁皇帝万寿节那天万邦来朝的场面。那一天的他,站在太和殿丹陛之上观礼,转眼数年过去,他已经坐在了这太和殿的御座之上。但是就在太和殿受朝贺之后,雍正便宣诏了允禩和允禟的罪状,将允禩改封为“民王”。同时夺黄带子,绝属籍。
第一章
雍正四年,春暮,夜色初降。
当雍正批完了今天的最后一本奏折,放下笔,摘掉眼镜,仔细地将炕桌上的奏折都弄整齐了。恰巧殿内设着的金自鸣钟清脆地撞响了七下。他从条山炕上挪下来,趿着鞋,站起身,又习惯性地瞟了一眼那自鸣钟。才交戌时,对于他来说,还早得很。晚上不用熬夜现在已经是很少见的事了,也习惯了晚睡,甚至一夜无眠。忽然一下子多出了这些时间,自己都觉得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一边活动着腰身、手臂,一边看看正坐在窗下的大书桌边的殳懰,正在认真地写字。她穿着一件淡淡的绯色便服,长长的直发披散如丝,光可鉴人。殳懰又提起笔来蘸了墨,再写了两三个字,这才放下笔。看看这一晚上通篇写的字,似乎还满意,便站起身来。
雍正已经走到她身边,她用身子挡住了自己写的字,向他笑道,“今天好早啊。”那头发也随着她一动一静而飘逸有致。雍正走上两步,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浅笑道,“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这样浓艳的辞曲听他这样软语温言地念出来,总会让她格外沉醉,庆幸自己可以和别人不同,能看到他绝没有第二个人看到的一面。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会心跳,这份浓艳的情致总是让人浅尝辄醉。
雍正却拥着她转了个身,伸手从桌上将那页笺纸拿起来。一边轻吟浅诵起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不禁笑道,“你是喀喇沁草原上长大的,倒有这份江南情怀。”
江南在她的映像里是辞赋文章中的繁华烟柳地。不是在自己心里构筑山水,只是希望能够无拘无束地在烟雨、青山、碧水中活得自在,随心所欲。可能更像是自己脑子里的一种幻想吧。她已经被困在这紫禁城中的时间太长了,时间越久就越是格外思念梦里的自由自在。
“我不过是自己做些幻想罢了。” 殳懰一边说一边略有不好意思地从他手里将自己写的那幅字夺回自己手中,然后将它仔细地折起来。
看着她黯淡下去的眼神,雍正拉起她的手,“来,出去走走。”然后便转身向外走去。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着出了门。他握着她的手出了养心殿,穿过月华门,往南走便是乾清门。
过了乾清门,他便拉着她飞跑起来。他步履如飞,她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丝凌乱地飞舞。一边偷偷看看身边拉着她飞奔的人,一边暗想,果然是从小就练习弓马骑射,虽然功夫未见得怎么样,但是至少强身健体还是很有好处的。
穿过保和殿、中和殿,一直到了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雍正才停下来,他只是有点微微地喘气。殳懰却觉得嗓子都像火烧一样,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雍正。他笑着抬头看看天空,然后示意她,“你看。”
殳懰一边平缓气息,一边抬起头,天似穹庐,星垂阔野,天空又高又远。再环顾四周,身后的太和殿在星空下无比的威严、神秘,而殿前广场也无比的空旷。不知何故,四周空无一人,再回头看看雍正,他正看着她微笑,笑得很得意。没想到他还有这份闲情逸致和浪漫。这时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拉着她慢慢地走上了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台阶,走到栏杆前。他轻轻把她的头发拨弄到胸前,然后从背后环抱她,“你看。”她仰望星空,这里离天空好近,又俯视太和殿前的广场,在星空下广阔而神秘。
她靠进他怀里,微微地侧了头,他略略俯下身,面颊贴在她鬓上。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你知道吗?这儿最让我映像深刻的一次就是康熙五十二年皇考六十圣寿的万寿节那日。我站在这丹陛之上,太和殿内外、丹陛上下都有宫灯,照得像白天一样亮。皇考坐在御座上,外使、外藩、内外臣工轮番叩贺。丹陛下面的广场上车马萧萧,汇集万人之众,多少人都是第一次有幸亲近天颜。从那一天起,我不仅知道了一国之天子身负家国之重任,也看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圣天子四海臣服的威仪棣棣。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开始注意这太和殿上的御座。我想了很久长时间,众兄弟中唯有我才能坐得上来,坐得长久,再安安稳稳地把它传之于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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