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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戈壁_杨镰【完结】(63)

  我记起2003年在额济纳时,听地方史志专家韩巴德尔湖说起过,黑喇嘛的部下曾遭到屠杀。我在北京的家中,对韩巴德尔湖作了一次电话访谈。

  目前韩巴德尔湖已经不再额济纳旗居住。他家在阿拉善盟。在电话中,韩巴德尔湖回答了我的问题。

  首先是他在额济纳的工作简历。他于1956年到阿拉善盟工作,1957年到额济纳旗,工作了几乎50年,退休前担任旗政协副主席,主管文史资料工作。我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南兹德巴特尔刺杀黑喇嘛的具体情况,请他再作回忆。韩巴德尔湖说:南兹德巴特尔是用枪打死的黑喇嘛。这一点,与上次的采访有一些不同,上次说是用刀刺死了黑喇嘛。关于黑喇嘛的部众的下落,他说:外蒙捉拿回去了,返回外蒙古的途中,在一个山上杀死了许多人,山上的白石头变成了红色的。我突然记起,在我找到的一张5万分之一的地图上,那一带一个地名叫“红石山”,另一个叫“乌石山”。这倒有意思了。他还告诉我:黑喇嘛原名“丹毕札拉僧”,是藏文,简称为“札喇嘛”。“札”,不是汉语中的“假”,这样说来,可以确认,“假喇嘛”实际就是“札拉僧”,也就是“坚赞”的异读。

  在马鬃山的“碉堡山”写出铭文的人,可能主要来自外蒙古。但是,可以肯定:能写其中“敦煌天杰”几个字的,是文化程度比较高的汉族人。

  同时,在查阅文献时,我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碉堡山所在的地名,曾被叫做“巴音布鲁克”,也曾叫做“公婆泉”。可能是为了另一个在天山深处的“巴音布鲁克”有所区别吧,马鬃山的巴音布鲁克从30年代以后几乎无人提起。公婆泉则已经成了地图中的一再出现的地名。但是,问题在于我从民国十年的档案之中发现,当时人们是将黑喇嘛的藏身之地叫做“滚坡泉”的。熟悉西部地名的人都知道,西部有许多地名是不同语言的复合式地名,比如罗布泊,“罗布”是古代西域语言的音译,泊,是汉语湖泊的简称。这样说来,公婆-滚坡,都是当地原来的地名的音译,不是水从山坡上跌落下来之意,也不是公公婆婆的和称。泉,则是“布鲁克”或“布拉克”的含义的中文意译。

  进一步,我记得在别的书中见过“贡布”,贡布似乎是一个玉树的喇嘛庙的名字。我想到也许应该查证一下“贡布”或类似读音的词汇,在蒙古语中是什么意思。我请蒙古族同事扎拉嘎帮我查证,经查证获悉,“贡布”是蒙古语的“黑天神”之意。接到扎拉嘎的电话,我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查,这个结论是在没有任何提示,没有背景介绍的情况下作出的,因此是可信的。

  这就不是巧合了。黑喇嘛的副手札哈沁贝勒,名字叫做“贡布奥其尔”,“贡布”是大黑天神;奥其尔,是金刚。在《蒙古的人和神》(第一部第五章“诸神之舞”)之中,哈士纶用了不少的篇幅介绍“大黑天”(或“大黑天神”“黑天神”)在宗教中的地位。黑戈壁,在20世纪以前的地图中叫做“出库尔戈壁”24,“黑戈壁”这个名字,比较集中地出现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人的记述中。黑喇嘛在来到黑戈壁之前,通称为“丹毕加参”或“假喇嘛”(坚赞喇嘛)“丹毕诺颜”,并没有“黑喇嘛”的叫法。从他逃出外蒙古定居黑戈壁以后,黑喇嘛就与黑戈壁难以分开了。我的分析可能是杂乱无章的,但结论则经得起推敲,“黑喇嘛”-“黑戈壁”-“贡布泉”(“公婆泉”“滚坡泉”),都与喇嘛教的主神之一“大黑天神”(MAHAKALA,“摩诃迦罗”)有关。大黑天神,是复仇之神,是战神。它们都是因那个卡尔梅克的半人半神的“强盗”——丹毕加参——而生。黑戈壁,是黑喇嘛的戈壁;黑喇嘛,是在马鬃山藏身的大黑天神;公婆泉(滚坡泉),由泉水旁边存在大黑天神的要塞而得名。更可能是大黑天神选择在它的旁边栖身而得名。

  在黑戈壁的丹毕加参,已经修炼成为大黑天神。所以,他就是黑喇嘛。

  进一步我想到,也许黑戈壁与它的附近地域,与大黑天神的传说有不为人知的联系。距黑戈壁不远,在额济纳的那个远近闻名的古城——喀喇浩特,就叫做“黑城”。关于喀喇浩特,最著名的传说就是“黑将军”与他的英勇殉难。在探险家的记载中,额济纳的蒙古牧民存在着“黑将军”的崇拜情结的。那个“黑将军”为坚守城池而殉难的故事几乎尽人皆知:强敌兵临城下,同时截断了水源,黑将军命令部下破坏了武器,将城中所有财富全部倾倒入一个古井,最后全军覆没。这里用不着猜想与暗示,喀喇浩特的“黑将军”与喀喇戈壁的“黑喇嘛”,在民间的理解之中就是同一个人。如果再深究,将黑戈壁与额济纳的戈壁切割开来的那条河流,就叫“黑河”。

  《黑戈壁》十二(4)

  而上面我们引证过,1934年在马鬃山的蒙古人领袖叫做“喀喇瓦钦”,“喀喇”也是“黑”。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带与黑天神如此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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