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又一下一下地劈落,枷板粉碎。
厩里的马都在偏着脸听着外头劈碎木枷的声音。马儿一齐望向汗血马,发出了它们的欢笑声。
汗血马也欢笑起来,它的笑声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布无缝之死
天桥木偶戏棚里,跳跳爷在整理着戏具,突然感觉到鬼手不在身边,便回脸喊:“鬼手?鬼手?你又去哪了?”
棚里没有鬼手的身影。跳跳爷站了起来,走出棚门边,对着外头的戏场喊:“鬼手!你在哪?你在哪?”
鬼手在紫禁城宫殿的瓦面上。
她是用影子马的身形出现在宫瓦上的,此时,她透过马脸面具的两个小洞默默地看着奔行的布无缝。
布无缝在无人的宫道上闪行着,向上驷院闪去。
影子马渐渐变了形,变成了一个人形后,鬼手从瓦面飞身落下。
布无缝似乎什么也没发现,往上驷院外的高墙飞身而上,轻轻地落脚在围墙的墙脊,回脸看看动静,跳进了院门。
御马房外挂着一盏风灯,赵细烛坐在干草堆前用力铡着草,刀下断草纷纷。他突然听到什么动静,回过脸去。墙上,落着一匹马影子。
他揉揉眼再看,马影依然。
“马怎么跑出来了?”他道,从铡刀凳上站起,拍着满身的草屑,朝墙边走去。墙上的马影倏然消失。赵细烛一怔,四下找着:“马呢?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学着马嘶,对着四周“咴咴咴”地叫起来。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停在木门上。御马房的木门关得好好的,门上还挂着铁插梢。显然,根本就没有马从马厩里出来过。
赵细烛脸上的肌肉绷紧了,脸色发白,一步步退到草垛边,操起了地上的一把草扒子。
他紧紧握着草扒子,向着院门外小心地摸去。
汗血马厩舍里,汗血马透过门栅,静静地看着外头两个被栅影切割过的人。
两个沉默着的人站在一扇开着的窗口下对峙着。一个是穿黑色披风的布无缝,一个是戴着白色马脸面具、穿着一身白袍的鬼手。
布无缝的疤脸棱角分明,沉声道:“你是谁?”
鬼手没有回答。
布无缝道:“我知道你会来见我!”
鬼手仍然没有开口。
布无缝道:“你可以不说话,可你必须告诉我,你来这儿杀了人,到底想干什么?”
鬼手缓缓抬起了只手,对着布无缝身后的墙面一指。布无缝朝身后看去。墙上,画着一匹驾御着祥云奔行的马!布无缝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回过脸来,对白袍人道:“你让我看墙上的这幅画,意思就是,要我带着汗血马离开这儿?”
鬼手的袍袖又一响,一包用布裹着的东西落在布无缝脚下。布无缝拾起布包,打开,是满满一包银元!
等布无缝再抬起脸来时,鬼手已经不见了。
赵细烛举着草扒子,一步步地沿墙边走着,随时准备一扒打下,突然,他听到了一阵衣风响,猛地回身。鬼手的影子在他面前掠过。赵细烛大喝一声:“你是谁?”鬼手倏然不见。
赵细烛一脸困惑。
像每天晚上一样,溥仪照例坐在养心殿的一张屏风后头,坐在他已经习惯的黑暗中。殿里只有赵万鞋恭立着,他回过身,把殿门关上后,又回到御案前。
溥仪的声音像从远处传来:“万鞋,你在宫里呆了几年了?”
赵万鞋道:“回皇上话,有六十年了。”
“是啊,你是伺候过同治帝和光绪帝的,如今在伺候着我这个退了位的宣统帝,算起来也该是三朝元老了。朕该对你说一声谢谢才好。”
“奴才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本份。”
“万鞋,你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学会什么手艺了么?”
“奴才只会伺候皇上,别的手艺,没学会。”
溥仪叹了一声:“这就难了。你要是有一天出了宫,怎么活下去啊?朕知道,如今在这宫里,那些个太监、宫女,还有朕的禁卫军,十有八九都在瞒着朕,偷盗着宫里的东西。朕知道,他们都在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都想着在朕被撵出宫或是被砍掉脑袋的时候,不至于落个一无所有。这,朕不怪他们,朕能眼开眼闭。可朕也知道,这宫里有一个人,不曾对朕起过半点私心,这个人就是你赵万鞋。朕把心里话告诉了你,意思就是,朕不能对不起你。”
赵万鞋已是泪流满脸,对着溥仪的背影跪了下去:“有皇上这番话,奴才……奴才什么都有了!”
溥仪的影子在说:“如今已是兵临皇城,朕是死是活,现在还难预料。朕已为你备下了一份财物,万一朕走了,你也好靠它活命。”
一个小太监从屏后走了出来,把一个黄绸包裹放在赵万鞋面前,又退回屏后。
“万鞋,”溥仪道,“解开看看。”
赵万鞋抬起泪脸,摆着手:“不不!皇上创下的家业,有多难,奴才知道哇!奴才不能要皇上的一丁点儿东西!”
溥仪道:“万鞋,朕让你解开,你不从么?”
赵万鞋抹了泪,伸出手解开了包裹。包裹里只有一叠纸、一锭墨、一方砚、一支笔!赵万鞋看着这“文房四宝”,抬起脸:“皇上的意思是……让奴才写字……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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